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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月异星邪

历史今天:1986年4月29日 国产“运七”飞机投入客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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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抬目望去,只见红裳少女越行越远,婀娜的身形,已将消失在街的尽头。

  于是他毫不考虑地一掠衫角,倏然自漫步街心的人群中穿过,就像是一口劈水的钢刀,笔直地劈开海浪似的。

  等到被他坚如精钢的手臂分开的人群愕然相顾的时候,他已走开很远。走到城脚,人迹渐少,他便微一踮步,倏然穿出。

  城外夜色深深,就只这一城之隔,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城内灯火通明,笙歌处处,天时仿佛仍然甚早,城外却像是夜已很深了。

  他深长地吸了口气,转目四望。远处林木摇曳,远近乱草起伏,四下渺无人迹。那些红裳少女明明是由此处出城,但此刻却根本不知走去何处,只有微风中隐隐传来一阵阵辚辚车声,逐渐远去。

  微一驻足,他便毫不考虑地朝这车声传来的方向,如飞掠去。

  夜色之中,他身形有如一条极淡的轻烟。一个迟归的丝贩,只觉眼前一花,微风拂面,但从他身侧掠过的究竟是什么,他却未看清楚。

  盏茶之间,卓长卿已望见前面车马的影子。他身形几乎没有任何动作,飞掠之势,便又加快几许。霎目间,前面的车马,距离他便只有十数丈远近,甚至连高高坐在马车前座的御车马夫的身形轮廓,他都能极为清楚地看到。

  那是两辆黑漆崭亮的马车,漆光如镜,几可映人。前面驾车的四匹骏马,挽套甚丰,一眼望去,不但马骏如龙,车厢也极为华丽。

  车窗中灯光昏黄,人影隐约可见,而且不时有娇笑语声,夹在辚辚车声之中,随风传来。声音虽不甚显,但以卓长卿的耳力,听得却已极为清晰。

  他剑眉微展,知道自己追逐的目标,并未弄错,双臂一长,颀长的身形,蓦然冲天而起,凌空微一转折,便飘然落在车后,竟无声无息地依附在马车上,就像是一片落叶似的,莫说车内坐着的仅是些少女,便是绝顶高手,只怕也不会有丝毫感觉。放眼天下,莽莽江湖之中,就凭这份轻功,已足以睥睨一时了。

  车马依旧向前飞奔,车后扬起一串灰黄的尘土。他剑眉微皱,方待拂袖,却又忍住。为着许多武林豪士的生死,为着自己不共戴天的深仇,吃些灰尘,又算得什么?

  道上砂石颇多,如此急行的车马,自然颠簸已极,但是他只轻轻用手掌贴在车厢上,就是再大的颠簸,便也不会跌下。这除了轻功造诣之外,若没有深厚的内力,也是无法做到的。

  蓦地,车厢中又起了一阵哄笑,一个娇柔的语声,仿佛带笑道:“你说好不好笑,就凭他那副嘴脸,居然就打起小姐的主意来了。”

  卓长卿心中一动。他虽不想去听这些小女子的笑闹,但此时此刻此地,他即使不想听,却也无法做到,何况这笑语声中所说的“小姐”,他自然知道是谁,也不禁为之暗中心动。

  只听另一个声音接着说道:“这次祖姑请来的那批人,虽然一个个没有一位长得像人,但却都有些气派,谁也没有这家伙这么讨厌。可是——嘿嘿,却偏偏是他要动歪念头,也难怪小姐要把他鼻子削掉了。”

  卓长卿眉头一皱,暗道:“好辣的手段。”

  但心中却又不免暗暗高兴,高兴着什么,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也许仅是不愿来解释而已。

  却又听另一个声音笑道:“你别说他难看讨厌,听说他二十年前,却也是声名赫赫的人物哩。我们年纪还轻,自然不会知道这花郎毕五的名字。可是在二十年前呀,那可不同了。不说别的,你就看他那天刚上山时露的那手凌波十八转的轻功,嘿,这次幸亏是小姐,若要是换了别人的话,只怕……只怕……”

  她边说边笑,说到后来,已笑得说不下去了。另一个声音立刻吃吃地笑道:“要是换了你的话,只怕你就要被他剥成像只羊似的丢到床上了。”

  卓长卿面颊一红,只听得车厢内笑声吃吃不绝,夹杂着先前说话那女子的娇嗔笑骂声:“你再说,再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一阵轻动,另一人便又笑道:“你呀……你这个小浪蹄子,我就知道你春心动了——你们看,她先前见到那个穿黑衣服的高个子,就等不及地跑过去,把帖子交给人家,竟还厚着脸皮去跟人家说——哎哟,你再来,我偏要说,说你看中了人家,可是人家看不中你,所以就连花郎毕五也是好的了。可是呀,连毕五都看不上你。”

  她边笑边喘边说,卓长卿却又不禁面颊一红,知道这少女口中“穿黑衣服的高个子”,就是说的自己,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又有一种淡淡的欣喜。年轻的男子在听到一个少女夸奖自己的时候,有谁心里会没有这种感觉?

  被讪笑的女孩子显然是有些恼羞成怒了,大声叫着说道:“好,好,你以为我不知你的事。喂,你们知不知道她看上了谁?她看上的就是那个祖姑捉回去,关在山洞里那个穿黄衣服的小伙子。那夜我们把这小伙子困在霓裳仙舞阵里的时候,她就看上了他,所以手下就特别留了点情——”

  她情犹未竟,话声却倏然而顿,似乎在想该再用什么话来报复。

  卓长卿却心中一动,忖道:“原来那黄衫少年已被温如玉囚禁起来。”

  又忖道:“这黄衫少年的师父万妙真君与温如玉本是一鼻孔出气的人,温如玉却又怎会如此对待于他,这倒的确有些奇怪了。”

  他心念犹未转完,却听另一个较为稳重些的语声说道:“你们两个真是的,走到哪里都要斗口,真是太恶劣了。我简直从来没有看见过比你们再恶劣的人!再吵,再吵我就要——”

  于是两个娇柔的声音便同时响起:“好大姐,不要告我们,我们下次再也不敢斗口。”

  卓长卿虽然生性刚直,刚正不阿,但听了这些少女的娇嗔笑闹,心里却不禁为之暗笑,一面却又不禁暗中感慨:这些少女本来都极为天真,只可惜却都被那女魔头搜罗了去,唉——她们若是知道,方才由她们自己手中送出去的请帖,却无异是别人的催命之符,心中又该如何想法呢?

  一个急遽的转弯,几声健马的长嘶,一阵皮鞭的呼啸。

  他的思路不禁为之中断一下,却听那声音较为稳重的少女又自说道:“你们知不知道,我心里也有件奇怪的事——”

  她说到一半,语声竟然中断,似乎是突然想起自己不该将这句话说出来似的,另几个少女立刻七嘴八舌地娇嗔道:“大姐真是——总是这样,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你知不知道人家心里多难受呀!”

  这“大姐”似乎被逼得没有办法了,连连道:“我的好姑娘,你们别吵好不好。我告诉你们,我心里奇怪的就是——”

  她语声竟又一顿,卓长卿也不禁在心中暗自忖道:这女子说话怎的如此吞吐!

  他心中也不禁有些好奇,想听听这少女心中奇怪的究竟是什么。

  却听她语声微顿之后,像是也怕那些少女再吵,便立刻接着说道:“你们知不知道,那姓岑的黄衫少年,是谁的徒弟?”

  先前那少女便又吃吃笑道:“这个我们怎会知道!大姐要问问她呀,她可是一定知道的。”

  卓长卿暗中一笑,忖道:“这少女看来真是顽皮,方才说不斗口,此刻却又斗起口来。”

  那“大姐”果然沉声道:“我说你恶劣,你果然恶劣。现在人家说正经话,你却又说这种恶劣的话来。告诉你,你要是再恶劣,我就不说了。”

  她一句话中,竟一连说了四次“恶劣”,卓长卿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心道:普天之下,只怕再也找不到一个人,比她更喜欢用“恶劣”两字的了。

  本已颠簸的马车,此刻更加颠簸起来,仔细一听,车内像是又生骚动,骚动中夹杂着那少女的吃吃笑声、求饶声:“好大姐,你快说吧,我再也不说恶劣的话了。”

  她竟也受了传染,也说起“恶劣”两字来了。

  只听这“大姐”似也忍不住噗哧一笑,含笑说道:“你们记不记得,许多年以前,你们还很小的时候,有一个个子高高,年纪很大,但看来不甚老的道人上山来找祖姑姑?”

  卓长卿心中一动:“她说的莫非是万妙真君尹凡?”

  一念至此,他听得便更留神。车厢内低语声又起,有的说:“忘记了。”

  有的却说:“是有这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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