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罪大恶极(7)
软兜子在前面走,朱七七跟在后面,缓步而行。
只见这城镇倒也热闹。此刻晚市初起,街上走着的,果然有不少武林豪杰,只是朱七七一个也认不得。
她只觉得这些武林豪杰面目之间,一个个俱是喜气洋洋,显见这城镇纵然有事发生,也不会是凶杀之事。
突然间,街旁转出两个人来。
左面一人,是个男的,紫脸膛,狮子鼻,浓眉大眼,顾盼生辉,一身紫缎锦袍,气概十分轩昂。
右面一人,是个女的。
这女的模样,却委实不堪领教,走在那紫面大汉身旁,竟矮了一个半头,不但人像个肉球,腮旁也生着个肉球。
若是这紫袍大汉也是个丑人,那倒还罢了,偏偏这大汉气概如此轩昂,便衬得这女子越是丑不堪言。
这两人走在一起,自是刺眼得很,路上行人见了,自然又是惊奇,又是好笑:“怎的乌鸦配了大鹏鸟。”
但凡是武林豪杰,瞧见这两人,面上可不敢露出半分好笑的颜色。两人一露面,已有人毕恭毕敬,躬身行礼。
这两人朱七七也是认得的。
她心头不觉暗吃一惊:“怎的‘雄狮’乔五与‘巧手兰心女诸葛’花四姑,竟双双到了这里?”
只见“雄狮”乔五目光睥睨,四下的人是在窃笑,是在行礼,他完全都未放在心上,更未瞧在眼里。
走在他身边的花四姑,更是将全副心神,完全都放在乔五一个人身上了,别人的事,她更是不闻不见。
她模样虽然还是那么丑,但修饰已整洁多了,尤其是面上竟似乎已多了一层光辉,使得她看来已较昔日顺眼得多。
朱七七虽只瞧了一眼,但却已瞧出这是爱情的光辉,只因她自己也曾有过这种光辉,虽然如今已黯淡了。
“呀,花四姑竟和乔五……”朱七七虽然惊奇,却又不免为他两人欢喜。花四姑虽非美女,却是才女,才女也可配得上英雄的。
只见两人对面走来,也多瞧了朱七七一眼——只不过多瞧了一眼而已,王怜花的易容术确是天下无双。
他们走过了,朱七七还忍不住回头去瞧。
这时,乔五与花四姑却已走上了间酒楼。
悦宾楼。
这时街头才开始有了窃窃私议声:“你知道那是谁么?嘿,提起来可是赫赫有名,两人都是当今武林‘七大高手’中的人物。”
“俺怎会不知道,江湖中行走的,若不认得这两位,才是瞎了眼了。奇怪的是,他两人怎会……怎会……”
“老哥,少说两句吧,留心闪了舌头。”
朱七七暗叹忖道:“七大高手在江湖中,名头倒当真不小,只可惜七大高手中也有像金不换那样的害群之马。”
她微一沉吟,突然向那两个大脚婆子道:“咱们也要上悦宾楼去坐坐,烦你们将姑娘扶上去。”
这时,王怜花目光已变了,似乎瞧见了什么奇怪的人物,只是他被点了哑穴,有话也说不出来。
悦宾楼,出奇的宽敞,百十个客人,竟还未坐满。
“雄狮”乔五与花四姑已在窗子边的一张桌子旁坐下了,这是个好位子,显然是别人让出来的。
朱七七上楼,只觉这两人利箭般的目光,又向她瞟了一眼,然后两人轻轻地不知说了句什么。
朱七七只做未见,大大方方,远远寻了张桌子坐下——王怜花被两个大脚婆子架住,也坐到她身旁。
他两人看来委实不像江湖人物,所以别的人也并未对他们留意。只听旁边桌子上有人在悄语:“不想这件事惊动的人倒不少,连那两位都来了。”
说话的这人朱七七也有些面熟,但却忘了在哪里见过。此人齿白唇红,衣衫整洁,是位俊俏人物。
另一人道:“这件事本来就不小,依小弟看来,除了这两位外,必定还会有人来的,说不定也会到这悦宾楼来,你等着瞧吧。”
那少年笑道:“正是,武林人到了这里,自然要上悦宾楼的,就算这儿的菜又贵又难吃,也得瞧主人的面子。”
朱七七嘴里在点酒菜,心中又不免暗暗思忖:这件事,却又是什么事?怎会惊动这许多江湖人?
这酒楼的主人又是谁?难道也是成名的英雄?
她眼睛不停地瞟来瞟去,只见这酒楼上坐着的,十人中倒有八人是江湖好汉——他们穿的衣服纵然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但那神情,那姿态,那喝酒的模样,却好像贴在脸上的招牌似的。
这些人有的英朗,有的猥琐,有的丑,有的俊,朱七七想了半天,也没瞧出有什么出奇的人物。
但,突然间,她瞧见了一个人,目光立刻被吸引住。
这人模样其实也没有什么出奇——在酒楼上这么多人里,他模样简直可以说是最最平凡的了。
但不知怎的,这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人身上,却似有一种绝不平常、绝不普通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朱七七也说不出。
这人年纪已有五十上下,蜡黄的脸色,细眉小眼,留着几根山羊胡子,穿着半新不旧的狐皮袄。
看来,这只是个买卖做得还不错的生意人,或者是退职的小官吏,在风雪天里,独自来享受几杯老酒。
但这人的酒量却真不小——若说这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奇怪地方,这就是他惟一奇怪的地方了。
他面前的桌子上,只摆着两样菜,但酒壶却有七八个之多,而且酒杯也有七八个之多。
只见他一手捻须,一手持杯,正半眯着眼,在仔细品尝这些酒的滋味,有时点头微笑,有时皱眉摇头。
这七八壶酒,显然都是不同的酒,他要品尝酒味,生怕酒味混杂了,所以就用七八个杯子分别装着。
看来,这不过只是个既爱喝酒,又会喝酒的老头子,别人既不会对他有恶意,他更不会对别人有坏心。
但不知怎的,朱七七瞧了他几眼,心里竟泛起一种厌恶、畏惧之感,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只觉再也不愿多瞧他一眼,仿佛只要多瞧他一眼,就会有什么不幸的灾祸要临头一般。
这种奇异的感觉,别人也不知有没有,但这小老人却似已完全陶醉在杯中天地里,别人对他如何感觉,他全然不管。
王怜花竟也在盯着这老人瞧,目中神色也奇怪得很。
朱七七忍不住悄声道:“那人你认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