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明心现丽影 留字诉衷曲(8)
玉箫仙子冷笑道:“我早就看出你阴手一判是个毫无胆魄的人,你不敢去,难道我一个人就不能去?”
申元通吃玉箫仙子一激,怒道:“谁说我不敢去?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要雪参果干什么用?”说完,两道眼神深注着马君武。
玉箫仙子笑道:“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关系,我的兄弟病了,我要去替他偷枚雪参果来医病。”
申元通阴森森一笑,道:“什么兄弟不兄弟,不如干脆说是你的情郎好些。”
玉箫仙子听得脸上一热,正待发作,继而一想,凭自己一人力量,想盗雪参果,确实不易,为了要早把马君武病势医好,强忍下一口气,笑道:“你不要胡说八道,他是我兄弟一点不错,你要不信那就算了,我也懒得和你多说,帮不帮我忙在你,你要再乱说,可别怪我永不再理你了。”
申元通看她说得认真,不觉信了一半,再者玉箫仙子在江湖道上,只是心狠手辣而已,并无淫荡声名,尤其是玉箫仙子最后那句“可别怪我永不再理你了”,言词之间,大有垂青之意,不禁心神一荡,但仍抱着怀疑神态问道:“你有兄弟?我怎么从来就没有听说过?”
玉箫仙子又幽幽一叹,道:“我只有这一个兄弟,他要病死了,我也是不能活的。”
马君武躺的地方,离两人也不过只有七八尺远,听得王箫仙子说自己是她兄弟,心中又气又急,要想挺身否认,又感力不从心。
只听阴手一判大笑道:“既然是你兄弟,我申元通当得效劳,咱们现在就走如何?”
玉箫仙子回头走近马君武身侧,深情款款地说道:“兄弟,你好好地休息一下,姐姐去给你偷雪参果去。”说完,陡然转身,和申元通联袂飞出突岩,但见两个人影一闪而没,身法奇快无比。
突岩外,一阵阵呼啸山风,伴着生病的马君武想念着李青鸾,还有那红颜乔装的白云飞;寄情断弦,恩拯师叔,赐授奇技……万千思绪,刹时间涌塞心头,剪不断,理还乱,起想越愁。
蓦地里,几声大震,有如山崩地裂一般,断断续续有一刻工夫,才完全沉寂下来,马君武不能跃出突岩查看,心中暗忖道:这几声大震,可能是金环二郎放那一把火,融化了峰下积雪,使得峰上的积雪失去了支撑力量,倒塌下来,否则就是峰顶的巨石滚落,也难有这等惊人声势。
几声大震过后不久,突然又传来几声凄厉的鬼哨,马君武暗道:大觉寺中和尚,又在搜查敌踪了,我此刻病势正重,若被他们发现了,势将束手就缚,立时伏在地上,探首岩外向下察看。
这时,山风已吹散了天上乌云,间有云开之处,闪烁着繁星,只是星光黯淡,马君武又值病中,元气不足,极尽目力,也只能略辨出山势概貌。
一阵呼喝之声传入石岩,紧接着几条人影,由马君武头顶断崖上,急跃而下,越过马君武停身突岩,向谷底而去。这一下距离很近,马君武看得甚清楚,前面那人正是曹雄,手中提着金环剑,后面追他的是三个穿着黄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拿着铜钹铁笔。
马君武一望之下,即知这三僧都是大觉寺十八护法罗汉中的人物,铜钹铁笔的招数,奇诡莫测,如果三个人合击曹雄,金环二郎势必抵挡不住,心头一动,忘记了自己是抱病之身,一跃而起刚刚站起身子,突觉一阵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又倒在地上。
这一声虽然不大,但在身负上乘武功的人听来,却甚清晰,三个追赶曹雄的黄袍和尚的其中一人,突然停下来,铜钹护身,向突岩搜寻过来,等马君武清醒坐起,那和尚已到了突岩出口。
和尚似是不敢轻敌躁进,铜钹护着前胸,铁笔蓄势待敌,目注突岩中坐着的马君武,问道:“你是什么人,快说!”
马君武伸手抓过身侧长剑,暗自忖道:我现在无论如何是不能和人动手,与其冒险一试,不如给他个不加理会。心念一动,不理那和尚问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黄衣和尚连着追问两声,不见马君武答话,也不见他作态迎敌,长剑横放面前,静坐不动,神情沉着,若无其事,好像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中,这一来,和尚反而有些踌躇起来,猜不透马君武究竟是什么来路。
但事情不能就这样完结,和尚终于出手,铁笔试向马君武点去,不过他出手用力极微,大部分精神功力,都在准备着挡受马君武还击。
铁笔寒芒眼看点上马君武前胸,马君武再沉着也不能不闪避了,侧身往左一让,哪知道一让就泄了底,上身随着一让之势,完全侧倒地上。
和尚铁笔眼看点中了马君武璇玑穴上,突觉左肘间曲池穴上一麻,一条左臂顿失作用,铁笔脱手落地。这一惊非同小可,陡然一转身,铜钹猛的平推而出,哪知身后连鬼影也没有一个,反而力道用得过猛,全身不自主往前冲了四五步,才拿桩站住。正待收回铜钹,突闻嗤的一声轻响,右肘曲池穴上也是一麻,铜钹当堂落地。
这时,他左右两条臂,一齐失了效,贴身直垂,动也难动一下,但他心中却很明白,知道遇上了武林高人,用传言的米粒打穴神功,击中他两肘要穴,心中一寒,只惊得光头上冷汗直淌,刹那间凶焰顿失,哀声求道:“哪位高人驾临,恕和尚有失迎迓,请看在敝寺几位长老面上,不要再和小僧开玩笑了。”
只听两丈外暗影处传来一声冷笑,道:“大觉寺几个老和尚能吓得了别人,但还吓不倒我,杀你实在污了我的手,快些给我滚开,再多废话,当心我把你喂玄玉吃掉?”
[和尚虽不知玄玉为何物,但他却知道,对方已允诺饶他不死,生死之间,哪里还敢多说,一纵身跃出突岩,急步如飞而去。
马君武死里逃生,已听出那是白云飞的声音,正要开口招呼,突觉微风一阵,耳际已响起甜脆的娇笑,道:“幸亏我早来一步,要不然,你琳妹妹准得哭死!”
君武黯然一叹道:“怎么!朱姊姊又救了我师妹吗?”
白云飞笑道:“救了她,我就受罪啦,她刚能开口说话,就问我要寰哥哥,好象她的寰哥哥装在我的口袋里似的,你说使不使我作难?”最后两句话虽然说得轻松,但声音甚是凄凉。
马君武只听得感慨万千,停了好半晌,才说道:“现在又承姊姊救了我的性命……”
白云飞噗味一笑,道:“你的嘴很甜,不过,只叫几声姊姊有什么用?我问你,你现在和我一起去看你师妹?”
君武被白云飞说得脸上一热,答道:“我目前病势很重,恐怕走不得路。”
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事,大白鹤玄玉又在守护着霞琳,白云飞想了一阵,无限扭泥他说道:“那让我背着你走,好吗?”
说着话,一只软绵的玉掌,已轻按在君武额角,只觉他头上热度甚高,不禁叹息一声,又道:“你当真是病得不轻!”
君武犹豫着道:“姊姊背着我走,那恐怕不大方便?”
白云飞一阵羞涩泛上心头,呆了良久,说不出话来,她已在马君武面前露了真相,以自己清白身儿,背着一个年龄相若的男人走路,的确有点儿不大像话,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如果马君武毫无犹豫,就让白云飞背着走了,事情也就很平凡,偏是他那么自作聪明的两句话使白云飞感到无限羞愧。
马君武久久不闻白云飞说话,心里有点发起急来,琢磨刚才两句话,确实大伤人心,不禁叹口气,道:“姊姊,你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伤了你的心?”
白云飞勉强一笑,幽幽答道:“嗯!你知道伤了我的心吗!人家好心好意要带你去见你师妹,你倒是满口道学正经起来!难道说我就下贱?”说着话,突然一阵委屈伤心,泪珠儿夺眶而出。
马君武感受到几滴水珠淋在脸上一凉,警觉到事态严重,心里一慌,急声辩道:“姊姊,我虽说错了话,但实是无心之过,难道你就真的恨上我了?”说着话,他也急得星目中涌出泪水。
白云飞内功超绝,眼神如电,虽以夜暗之中,马君武一举一动,仍难以逃出过翦水双瞳,看君武一副诚恳的情态,突感心中一甜,破涕笑道:“你急什么吗,谁说我心里恨上你了?”君武嚷道:“那你为什么要流泪呢?”白云飞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替君武擦试着泪水,笑道:“人家伤心才落泪,可是你又为什么哭呢?”
君武一时间想不出适当措词答言,甚感为难,突然一伸腿,触到了地上宝剑,心头一动,想起了刚才被几个和尚苦追的曹雄,立时对白云飞道:“姊姊,我有一件事求你帮帮忙好吧?”
白云飞娇笑一声,道:“说吧!我当尽力而为,几声姊姊决不会让你白叫就是。”
君武暗道:我叫你姊姊,还不是存心客气么?其实,你倒未必真的会比我年龄大些!心中在想,口里却求道:“刚才我见几个和尚,追我一个朋友,向对面而去,和尚人多,我那朋友恐怕抵挡不住,姊姊去助他一阵,好吗?”
那知白云飞听完话,冷笑一声,答道:“你说的,可是那个故作奇装,腕套金环,打扮得不伦不类的人吗?”
君武听得一怔,道:“不错,怎么?他开罪了姊姊吗?”
白云飞又一声冷笑,道:“凭他那点微未之技,也不配惹我生气,不过像他那样的朋友,不交也罢。”
君武听得心中甚是感到不解,他原以为曹雄见着白云飞后,为前边大白鹤玄玉戏辱之事,说话开罪了她,既非为此,双方素未晤面,何以白云飞竟这等厌恶曹雄?一时间思解不透,沉吟着说不出话。
白云飞误以为批评曹雄那句微未之技,伤了君武的心,无限歉然,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我说话,伤了你的心啦?”
君武摇摇头,笑道:“没有的事,姊姊不要多疑,我在想姊姊和曹雄素不相识,何以会那样厌恶他呢?那人性格虽是阴沉些,但心底并非很坏,只是做事手辣一点而已。再说她对我马君武施恩很大,一个人如不能恩怨分明,何以在世间立足做人,但我又不愿勉强姊姊非去救他不可,故而难以开口!”
白云飞轻微一叹,道:“既是这样,我就去救他一次,可是我又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们一起去救他好吗?”
君武道:“救人如救火,迟延不得,目前我病势不轻,路都难走一步,带着我去,太碍姊姊手脚,我守在这里等你,待你救过曹雄回来,咱们再一块儿去看我师妹。”](此处据《飞燕惊龙》补齐)
白云飞起身笑道:“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接你,这地方虽已被大觉寺中和尚察觉,但和尚已被我用米粒打穴之法,伤了两臂穴道,料他找不到援手前,决不敢再来打扰,我在一刻工夫中,就可以回来。”说到那个“来”字刚出口,但见人影一闪,已到突岩数丈之外。
白云飞去后,马君武病势又转剧烈,只感一阵阵冷热交迫,痛苦难当。
正当他迷迷糊糊中,似感觉到有人进了突岩,随口叫道:“姊姊回来了,当真是快。”
耳边闻一阵银铃般格格的娇笑,道:“快吗?姊姊心里已急得快要死啦!你的病好点没有?快把这枚雪参果吃下去,咱们还得早些离开这里,大觉寺的和尚追踪来了。”话刚出口,已把马君武抱入怀中,同时,一枚鸡蛋大小、清香透人肺腑的雪参果已放在他的口边。
马君武被雪参果清香之气一逼,神情已清醒不少,转脸看去,抱他的却是玉箫仙子。
阴错阳差,使跟进突岩的申元通,心中存有的一点怀疑完全消失,他高兴得大笑着,说:“好兄弟,你快些吃下去吧,这雪参果是天地间第一等神药仙品,不管什么病,吃下去马上见效,我申元通练成三阴掌后,今晚上第一次出手施展,连伤了大觉寺三个和尚,除了为你兄弟之外,我绝不肯拼耗真气,使出这等绝学。”言词之间,除了夸耀自己武功之外,还有讨好马君武的用意。
马君武只听得心中又气又急,正待开口否认,突见两道寒光破空飞入突岩,申元通四手一棒,击落打来暗器,怒道:“杀不完的贼和尚,当真追来讨死。”说话间已纵身跃出突岩,紧接着是一阵兵刃交击之声,听上去,打得甚为激烈。
玉箫仙子把雪参果放在马君武口边,但马君武却闭嘴不吃,不禁幽幽一叹道:“这雪参果得来不易,你竟不肯吃下,难道……”
玉箫仙子话未完,却听突岩外阴手一判大声嚷道:“快些要你兄弟吃下雪参果,咱们早些闯,贼和尚越来越多,等一下如果几个老和尚也赶来,再想走就晚了。”
马君武听得心中一动,暗道:我赌气不吃雪参果事小,但病势却无法好转,目前陷身大觉寺势力范围之下,随时有事故发生,师妹伤势未愈,师父情况不明,很多事都待去办,不如吃了雪参果,先求病好再说。
心念一转,不再坚拒,张口吃下。
那雪参果乃天地间钟灵之气孕育而生的神奇之物,非一般人工调制的丹药可比,入腹之后,立生奇效,一股清凉由丹田散行四肢,马君武骤感精神一振,觉得病势好了一半。
玉箫仙子看马君武吃下雪参果,心中甚是高兴,握着他一只手,低声笑道:“我们先离险地后,再想法子对付阴手—判申元通,你现在稍作休息,待那雪参果的药力行开后,咱们就走。”神态娇柔,星目中无限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