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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关门弟子:季老要我用最笨的工夫学梵文(图) - 人物故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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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关门弟子:季老要我用最笨的工夫学梵文(图)

《玄奘西游记》再度挑热《百家讲坛》

“季羡林先生曾对媒体说,钱文忠上《百家讲坛》讲玄奘我很放心。”季羡林的关门弟子钱文忠对本报说。

钱文忠上《百家讲坛》讲《玄奘西游记》,创下收视新高。《玄奘西游记》不久将正式出版,首印30万册。

但钱文忠最受关注的身份,仍然是“国学大师季羡林的关门弟子”。钱文忠从大学就师从季羡林学习古印度语梵文、巴利文和西域文化,从那时开始在专业领域里研究玄奘。“《西游记》在中国妇孺皆知,但真正研究玄奘,研究佛教和西域语言、文化的,在中国寥寥无几。”

季羡林创办的北大梵文巴利文专业,在1984年招收了包括钱文忠在内的8个弟子。这些弟子因为学了这门“古怪而又不实用”的专业,被很多校友视为怪物。大半弟子陆续转走,到今天仍然从事古印度语言、文化研究的,仅剩了钱文忠一人。

 钱文忠其人

钱文忠,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季羡林研究所副所长。1984年考入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梵文巴利文专业,师从季羡林,被称为季羡林关门弟子。1980年代中期留学德国汉堡大学印度与西藏文化学系。

很想把玄奘讲得深入浅出

青年周末(以下简称“青周”):您在大学学的是古印度语言和文化,那时就开始“接触”玄奘了?

钱文忠(以下简称“钱”):我高中就接触这方面书籍了。但直到大学,才开始在专业范围里学习。我的大学专业是梵文巴利文,佛教和中外文化交流,也都在我们的专业范围之内,那肯定会牵涉到玄奘。就像你学中国文学离不开杜甫、李白一样。大学给我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青周:您大学学的内容应该都是很学术的吧,到《百家讲坛》怎么把这些内容讲得深入浅出?

钱:可能大家对这个领域不熟悉,就觉得难。我不觉得玄奘的生平有什么深奥。至于深入浅出,我是心向往之,我不认为自己已经做到。

在《百家讲坛》讲《玄奘西游记》主要的接受对象是不一定有专业基础的观众,我主要参考的是汉文资料《大唐西域记》、关于他的传记则主要参考了《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新旧唐书里的相关记载,当然还有他翻译的佛经,还有很多其他的相关资料。另外玄奘是用梵文学习的,我也会用到一些梵文。

青周:您的老师季羡林看过您在《百家讲坛》讲《玄奘西游记》吗?你们交流过吗?

钱:没有。我只是看见报道,北京有家媒体的记者有机会见到季羡林先生,问他:“钱文忠讲《玄奘西游记》,您是否放心?”。季羡林先生的回答是“放心,很放心”。

季老不会看我的节目,《百家讲坛》晚上都播得比较晚。90岁以前,他一直都是8点多就睡了,早晨4点多就起来了。现在具体不太清楚,但他的身体还是很好。

国内研究梵文的不过20人

很多学长说我傻

青周:梵文、巴利文、佛教、古印度文化都是很艰深的东西,您怎么想到学它的?

钱:我上高中的时候,历史老师郝陵生喜欢讲些课堂以外的东西,比如印度学、梵文、巴利文、吐火罗文,这些引起了我的兴趣。

高二时,郝老师偶然提到中国的梵文研究面临青黄不接的状况,一代宗师季羡林先生也年逾古稀。我就给季羡林先生写了一封信讨教问题,没想到竟收到了季先生的回信,季先生可能没想到还有小孩子愿意学梵文。后来有北大招生组的老师——季老师的弟子到我们高中找我,跟我谈话,我也表达了我强烈的愿望。1984年我参加高考,考了上海市外语类第二名,很顺利上了北大梵文专业。

青周:其他专业的同学有没有把你们学梵文的看作稀有动物?

钱:对呀,我去北大报到的时候,很多学长跟我说,你怎么选这个专业?那时一般都学英语、法语、德语。很多人都觉得我挺傻的,说这人有问题,把我看作怪物。

季羡林先生创立的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梵文巴利文专业,不像其他大语种那么热门,每年都招人,它就是在1960年招过一届,后来便停招了。1984年才又招了包括我在内的8个学生。

要下最笨的工夫学梵文

青周: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季羡林先生?

钱:是在开学的第二天,季老把我们梵文班的8个同学叫到他的办公室。刚看到季先生我很难把他和大学者联系起来。他就是一个很朴素,很清瘦的老人。他经常被人看成是学校里的老工人。不止一次,季老被来报到的新学生叫住,替他们看行李,有时一看两小时。这些学生两三天后就会在北大的迎新会上,看见主席台上的季羡林校长。

那天季老师就是见见大家,鼓励我们。他跟我们说,学这个专业“必须下最笨的工夫”。

青周:为什么这么说?

钱:梵文是古印度语,跟英语等现代语言差别太大了,它的难度是很难想象的。梵文是世界上公认语法最难的语言,梵文有43个字母,变位特别多,法语都不能跟它比。

本来学好这门语言已经很难了,但最难的还不是语言本身。它跟学英语、法语不一样,它不是用于现实沟通,而是用于解决学术问题的,其他语言强调的口语听力在它这里不是特别重要,而是对知识贮备的要求特别高。

我们进入专业不久,除了学语言,就得花很多时间去学习古印度、西域等等的文化。不懂这些知识,你根本无法掌握这门语言。我那时候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在学习,有时候假期都不回去,在宿舍里学习、查资料。

季先生只批评过我一次

青周:学习上遇到困难,都可以找季羡林先生?

钱:季老先生并不直接给我们上课,他的学生教我们,但我们经常去请教他,季先生家的大门是开着的,谁去找他都可以。我是走动比较多的。

我们不会为语法什么的去麻烦季先生,主要向他请教学术问题。我们上了专业很快就进入学术问题的探讨了,遇到想不清的都去问他。其实学者的时间都是相当宝贵的,但我们那时候都是小孩子,不懂啊,写了东西就给季先生送过去。他从来都会给你很认真地看啊,修改啊。

青周:没为学业少挨季先生批吧?

钱:从来不会。现在想起,我们那时候写的东西都是非常幼稚可笑的。但季先生从来没给过你这种感觉,他会让你觉得你的东西都是很好的,但你还可以改进。

他只为了一件事批评过我。我那时岁数小,人比较傲,有次跟他聊天谈到别的学者,我说这个学者名气那么大,其实也没什么嘛。他说,哎,你这个过分了。他不严厉,但不怒而威。他会说,你不懂,这个学者有哪方面很出色的成就啊,他会非常详细的给你讲。他非常强调要看到别人工作中有价值的部分,不要总盯着别人不好的地方。季先生身上最难学的就是修养。

青周:有没有让季先生都觉得棘手的问题?

钱:老先生是很谦虚的。我记得大一的时候,我写过一篇关于日本佛教的文章,季先生就去请周一良先生看。因为他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专业的。实际上他对这个领域也有相当的了解,但他对学生相当负责。遇到这类情况他都会写信转给这些领域的学者。

8名同学大半转系

青周:您入门花了多长时间?

钱:我到现在还是在入门阶段。

我们不能拿现代语言的观念去衡量古代语言。这门语言留下了很多疑团,无论从词汇、语法还是句法上,你还需要研究它。季先生教这门语言,时常会告诉你,最近哪里又发现什么残卷了,哪又发现写本了。就好比中国的甲骨文,还有很多都是我们不认识的,还需要研究的。

青周:很少人能坚持学下去吧?

钱:那年我们梵文班里的8个学生,多数都是服从分配被调过来的,不是第一志愿考进来的。刚进校,班里就有人转走,到后来一大半都陆续转系了。我大三的时候去了德国汉堡大学继续学我的专业。我们班里最后在国内毕业的人不多。

国内研究梵文的不过20人

青周:到今天,全中国还有多少人学梵文巴利文?

钱:应该就一二十个。还有1960年季先生的那批老学生嘛,他们都非常努力,后来因为“文革”的缘故,有的没有坚持下去,但也有不少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1984年招的我们8个学生里,只有我一个人目前还从事梵文巴利文研究。

青周:今天学梵文还有什么用呢?

钱:梵文实际上是没有什么实际效益和经济效用的,要说作用就只是在学术上,对我们研究印度、西域的宗教和文化有用。

季羡林年轻时是网球好手

季羡林长寿秘诀

“不锻炼、不忌口、不嘀咕”

青周:你的同学都放弃梵文专业,季先生什么态度?

钱:他很尊重别人的选择,不会去规定你学什么,而是给你自由发展的空间。只要你爱学习,爱看书,他都支持。

不光是对我们,他的保姆喜欢读书他都会支持。我记得他给已经离开的保姆寄钱帮她读书,在汇款单上写道:“这些钱助你读书,都是爬格子所得,都是干净的。”

青周:除了谈学问,季先生跟你们聊其他的吗?

钱:我经常在他家吃饭,老爷子也很喜欢跟我聊天,很多时候他都是安静地听。

我们只聊学术,没有别的,其他的他也不跟你谈。老人家是个非常纯粹的学者。我跟他那么多年,除了学问,基本没发现他有别的爱好。

其实季先生年轻的时候很爱运动的。我们说季先生的长寿秘诀是:不锻炼、不忌口、不嘀咕。很多人就以为季先生完全不运动。其实他说的是不过度运动。季先生年轻的时候运动很不错,很喜欢打网球和手球,这在那时是很时尚的。

 季先生从不扔掉有字的纸

青周:收集古字画算是季先生的爱好吧?

钱:凡是有字的纸他都“攒”着。他有个很怪的习惯,从不扔有字的纸。这个习惯“文革”里给他带来很多麻烦,比如解放前的毕业证书当然有国民党的标志啦,胡适给他的信啊。我们给他写的东西他都不扔。他有两套住宅,每套一百多平方米,家里没什么东西,堆的都是书啊,纸啊。

他收藏古字画,他的鉴赏能力非常强,对这些字画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季先生没有什么“物欲”,他收藏什么苏东坡的《御书颂》啊,齐白石的画啊,锁都不锁就搁在那儿。想起了往墙上挂一挂。前几年季先生把自己所有收藏都捐给了北大,数量很大,还捐出了自己毕生积蓄的稿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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