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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子集释卷第八
作者:杨伯峻 (中华人民共和国) 收藏

 

  说符第八
〔注〕夫事故无方,倚伏相推,言而验之者,摄乎变通之会。〔解〕本篇去末明本,约形辩神。立事以显真,因名以求实;然后知徇情之失道,从欲以丧真。故知道者不失其自时,任能者不必远害。秦恩复曰:解中“自”字疑衍。
  子列子学于壶丘子林。壶丘子林曰:“子知持后,则可言持身矣。”〔注〕老子曰“后其身而身先。”列子曰:“顾闻持后。”曰:“顾若影,则知之。”列子顾而观影:形枉则影曲,形直则影正。然则枉直随形而不在影,屈申任物而不在我。此之谓持后而处先。〔注〕物莫能与争,故常处先。此语以壶子答而不条显,列子一得持后之义因而自释之,壶子即以为解,故不复答列子也。〔解〕夫影由形立,曲直在于形生;形由神存,直伪在于神用。若见影而形辩,知形而神彰;不责影以正身,不执身以明道,观其末而知其本,因其着而识其微,然后能常处先矣。注“以壶子答”道藏本、元本并作“似壶子答 ”。伯峻案:淮南子缪称训云:“列子学壶子,观景柱而知持后矣。”释文云:争音诤。解音蟹。复,扶又切。关尹谓子列子曰:“言美则响美,言恶则响恶;身长则影长,身短则影短。名也者,响也;身也者,影也。〔注〕夫美恶报应譬之影响,理无差焉。陶鸿庆曰:上句云“名也者响也”,承上“言美则响美,言恶则响恶”而言;是响出于言,而言非响也。此句承上“身长则 影长,身短则影短”而言;是影出于身,而身非影也。今云“身也者影也”,义颇难通。此“
身”字乃指受报之身言之,与上文 “身长身短”意义迥别。下文云,“度在身,稽在人。人爱我,我必爱之;人恶我,我必恶之”,意谓观人之爱我恶我,则知我之爱人恶人。爱人恶人者,身也;人爱人恶之身则影也。故曰:身也者,影也。王叔岷曰: “身”当作“行”,下文“慎尔行,将有随之”,即承此言。今本作“身”,涉上文“身长则影长,身短则影短”而误。御览四百三十引尸子作“行者影也”,可为旁证。伯峻案:王说可取,陶氏曲为之说,颇嫌迂僻。 故曰:慎尔言,将有和之;“和 ”北宋本作“知”,汪本从之,今从吉府本、世德堂本订正。释文云:和,胡卧切,一作知。慎尔行,释文云:行,下孟切,注同。将有随之。〔注〕所谓出其言,善,千里应之;行乎迩,见乎远。江有诰曰:和随为韵,古音同在歌部。释文云:见,贤遍切。是故圣人见出以知入,观往以知来,此其所以先知之理也。〔注〕见言出则响入,形往则影来,明报应之理不异于此也。而物所未悟,故曰先知之耳。〔解〕响之因声,声善则响美;名之因实,实善则名真。故名者声之响,身者神之影也。声出而响和,行习而神随;故圣人闻响以知声,见行而知道也。 度在身,释文云:度依字读。稽在人。人爱我,我必爱之;人恶我,释文云:恶,乌路切。我必恶之。〔注〕礼度在身,考验由人。爱恶从之,物不负己。汤武爱天下,故王;“故王”北宋本作“ 兹王”,汪本从之,今从各本正。释文云:王,于放切。桀纣恶天下,故亡,〔注〕此则成验。此所稽也。〔解〕礼度在于身,稽考在于人,若影之应乎形,响之应乎声。汤武、桀纣其迹可稽也,其度可明也。爱恶之心不可不慎也。稽度皆明而不道也,譬之出不由门,行不从径也。〔注〕稽度之理既明,而复道不行者,则出可不由户,行不从径也。释文云:径一本作衢,一本作术。复,扶又切。以是求利,不亦难乎? 〔注〕违理而得利未之有。〔解〕稽度之事可明而不为道者,譬行不由门户与街衢耳。欲以求利身于天下者,不亦难乎?秦恩复曰:据解则卢本“径 ”作“衢”。尝观之神农有炎之德,稽之虞、夏、商、周之书,度诸法士贤人之言,释文云:度,徒洛切,量也。所以存亡废兴而非由此道者,未之有也。”〔注〕自古迄今无不符验。〔解〕考其行,稽其迹,自古帝王贤圣之言犹人,存亡废兴粲然可明。若不由此道而为理者,未之有也。严恢曰:“所为问道者为富。〔注〕问犹学也。释文云:为,于伪切。今得珠亦富矣,安用道?”〔注〕道,富之本也;珠,富之末也。有本故末存,存末则失本也。注“富之末也”北宋本无“也”字,汪本从之,今依四解本增。 子列子曰:“桀纣唯重利而轻道,是以亡。〔注〕非不富,失本则亡身。幸哉余未汝语也。释文云:语,鱼据切。人而无义,唯食而已,〔注〕义者,宜也。得理之宜者,物不能夺也。是鸡狗也。彊食靡角,俞樾曰:“靡”读为 “摩”。庄子马蹄篇:“喜则交颈相靡。”释文引李云,“摩也”,是靡与摩义通也。“靡角”之“靡”即“ 交颈相靡”之“靡”,谓以角相靡也。王叔岷曰:俞说是也。御览四二一引作“磨”。磨、摩、靡古并通用。释文云:靡,文彼切。韩诗外传云:“靡,共也。”吕氏春秋云:角,试力也。此言人重利而轻道,唯食而已,亦犹禽兽饱食而相共角力以求胜也。胜者为制,是禽兽也。〔注〕以力求胜,非人道也。王重民曰:“制”字义不可通,盖当作“利”,字之误也。御览四百二十一引作“胜者为利”,可证。为鸡狗禽兽矣,而欲人之尊己,不可得也。〔注〕岂欲人之尊己,道在则自尊耳。人不尊己,则危辱及之矣。”〔注〕乐推而不厌,尊己之谓。苟违斯义,亡将至。〔解〕无乏少者谓之富,非谓求利之富也。若重利轻道,桀纣所以亡也。鸡犬禽兽不知仁义,争食恃力,不知其他。行此则危辱及 身,欲人之尊己,岂可得矣?此谓因名求实。

  列子学射中矣,〔注〕率尔自中,非能期中者也。释文云:中,丁仲切,下同。请于关尹子。尹子曰:王重民曰:御览七百四十五引叠一“关”字,是也。古书或称“关尹”,无称为“尹子”者,下同。王叔岷曰:王说是也。吕氏春秋审己篇亦作“关尹子曰”。下同。“子知子之所以中者乎?”对曰:“弗知也。”关尹子曰:“未可。”〔注〕虽中而未知所以中,故曰未可也。退而习之。三年,又以报关尹子。尹子曰: “子知子之所以中乎?”列子曰:“知之矣。”关尹子曰:“可矣;守而勿失也。〔注〕心平体正,内求诸己,得所以中之道,则前期命矢,发无遗矣。非独射也,为国与身亦皆如之。故圣人不察存亡而察其所以然。”〔注〕射虽中而不知所以中,则非中之道;身虽存不知所以存,则非存之理。故夫射者,能拙俱中,而知所以中者异;贤愚俱存,而知所以存者殊也。〔解〕不知所以中者,非善之善者也。得之于手,应之于心,命中而中者,斯得矣。得而守之,是谓之道也。能知其道,非独射焉,为国为身亦皆如是也。善知射者不贵其中,贵其所以必中也;善知理国理身者亦不贵其存,贵其所以必存。故贤愚理乱可知者,有道也。

  列子曰:“色盛者骄,力盛者奋,未可以语道也。〔注〕色力是常人所矜也。释文云:语,鱼据切故不班白语道,失,释文云:为句。失一本作矣,恐误。而况行之乎?〔注〕色力既衰,方欲言道,悟之已晚。言之犹未能得,而况行之乎?俞樾曰:上文曰,“色盛者骄,力盛者奋,未可以语道也”。然则色力方盛之人不可以语道,必待班白之人方可语之。若不班白而语道,未有不失者矣。所谓“不班白语道失”也。张注云云,核之本文与上文, 义皆不合。王重民曰:俞说殊为牵强。疑“故不班白”上有脱文。“失”字北宋本作“矣”,“故不班白语道矣”与下句“而况行之乎” 正相应。“失”字为“矣”之阙误。伯峻案:王说不可信,张注云“言之未能得”,“言之”正释“语道”, “未能得”正释“失”字。下文卢解云,“白首闻道犹不能得”,亦以“不能得”解释“失”字。可见张湛及卢重玄两人所见本都作“失”字。作“矣”者乃字之误。俞说近之。故自奋则人莫之告。人莫之告,则孤而无辅矣。〔注〕骄奋者虽告而不受,则有忌物之心,耳目自塞,谁其相之?陶鸿庆曰:“自奋”上夺“自骄”二字。“自骄自奋”承上“色盛者骄力盛者奋”而言,张注云“骄奋者虽告而不受”,是其所见本不误。释文云:相,息亮切。贤者任人,故年老而不衰,智尽而不乱。〔注〕不专己知,则物愿为己用矣。注北宋本“专”作“以”,“ 物”作“勿”,“愿为”作“以为”;汪本“专”作“ 以”,“愿为”作“以为”;今依藏四解本正。释文云:为,于伪切,下同。故治国之难在于知贤而不在自贤。”〔注〕自贤者即上所谓孤而无辅;知贤则智者为之谋,能者为之使;物无弃才,则国易治也。〔解〕俗之所恃者色与力也。恃色则骄怠之心厚,恃力则奋击之志多,不可以语其道也。色力衰者为斑白。白首闻道犹不能得,况能行之乎?故守卑弱者道必亲之,自强奋者人不肯告。人不肯告,宁有辅佐者乎?贤者任于人,故穷年而神不衰,尽智而心不乱。以此理国者,知贤而任之,则贤才为之用。自贤而无辅,则失人矣。释文云:易,以豉切。

  宋人有为其君以玉为楮叶者,秦恩复曰:“玉”淮南子作“象”。高诱注:象牙也。伯峻案:韩非喻老篇亦作“象”。释文云:为,于伪切。楮,敕吕切。三年而成。锋杀茎柯,伯峻案:“锋”韩非子作“丰”。王先慎云,“作丰是。丰杀谓肥瘦也”。毫芒繁泽,释文云:杀,所拜切。芒音亡。乱之楮叶中而不可别也。释文 云:别,彼列切。此人遂以巧食宋国。子列子闻之,曰: “使天地之生物,三年而成一叶,则物之有叶者寡矣。故圣人恃道化而不恃智巧。”〔注〕此明用巧能不足以赡物,因道而化则无不周。〔解〕夫斫雕为朴,还淳之道也。故曰,善约者不用胶漆,善闭者不用关钥。是以大辩若讷,大巧若拙耳。若三年成一叶,与真叶不殊,岂理国全道之巧乎?是以圣人恃其道化,如和气布而万物生,不恃智巧也。若违天理而伪巧出,此之为未明本末也。注“巧能”藏本、四解本作“功能”。“赡物”北宋本作“婚物”,“婚”当是误字。释文云:瞻,市艳切。

  子列子穷,容貌有饥色。客有言之郑子阳者曰: 伯峻案:吕览观世篇高注云:“子阳,郑相也。一曰郑君。”“列御寇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乎?”释文云:好,呼报切。郑子阳即令官遗之粟。释文云:遗,唯季切,下同。子列子出见使者,再拜而辞。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王重民曰:“之”字衍文。汉书汲黯传:“黯褊心不能无稍望。”师古曰:“望,怨也。”其妻怨望,故拊心。吕览观世篇、新序节士篇并无“之”字可证。庄子让王篇有“之”字者,疑亦后人据列子误增也。“妾闻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乐。释文云:佚乐音逸乐字。今有饥色,君过而遗先生食。“ 过”各本作“遇”与释文本合。今从道藏白文本、林希逸本、江遹本,其义较长。释文“过”作“遇”,云:遇一本作过,或作适。先生不受,岂不命也哉?” 子列子笑谓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伯峻案:新序节士篇下有“且受人之养不死其难,不义也;死其难,是死无道之人,岂义哉?”数句。其卒,民果作难而杀子阳。〔解〕夫食人之禄,忧人之事。君不知我,因人之言而赐之; 若罪我也,亦因人之言而责我也。吾所贵夫知我者,真悟道之士也。及子阳难作而不见害,此真所谓不为外物之所伤累者也。伯峻案:史记郑世家云:“繻公二十五年,郑君杀其相子阳。”吕览适威篇云:“子阳好严(依陈昌齐、俞樾、陶鸿庆三说删极也二字),有过而折弓者,恐必死,遂应猘狗而弑子阳。”释文云:难,乃旦切,一作乱。

  鲁施氏有二子,其一好学,其一好兵。释文云:好,呼报切,下同。好学者以术干齐侯;齐侯纳之,以为诸公子之傅。元本、世德堂本无“以”字。好兵者之楚,以法干楚王;王悦之,以为军正。王重民曰:御览六百四十八引“王”上有“楚”字,是也。上文“以术干齐侯,齐侯纳之”句法相同。又吉府本御览六百四十八引“ 正”并作“政”。正政通用。释文“悦”作“说”,云:音悦。禄富其家,爵荣其亲。施氏之邻人孟氏同有二子,所业亦同,王重民曰:御览六百四十八引无上“同”字。而窘于贫。释文云:窘,渠殒切。羡施氏之有,〔注〕有犹富也。因从请进趋之方。北宋本、秦刻卢解本、汪本“请”作“谓”,今从吉府本正。释文云:请一本作谓,恐误。二子以实告孟氏。孟氏之一子之秦,以术干秦王。秦王曰:“当今诸侯力争,释文云:争音诤。所务兵食而已。若用仁义治吾国,是灭亡之道。”遂宫而放之。其一子之卫,以法干卫侯。卫侯曰:“吾弱国也,而摄乎大国之间。大国吾事之,小国吾抚之,是求安之道。若赖兵权,灭亡可待矣。若全而归之,适于他国,为吾之患不轻矣。”遂刖之,而还诸鲁。释文云:刖音月。既反,孟氏之父子叩胸而让施氏。 释文云:叩,口候切。施氏曰: “凡得时者昌,失时者亡。子道与吾同,而功与吾异,失时者也,非行之谬也。且天下理无常是,事无常非。 〔注〕应机则是,失会则非。先日所用,今或弃之;今之所弃,后或用之。此用与不用,无定是非也。投隙抵时,释文云:隙音郤。抵,当洗切。应事无方,属乎智。〔注〕虽有仁义礼法之术,而智不适时,则动而失会者矣。释文云:属音烛。智苟不足,北宋本无“不”字,汪本从之,今依道藏各本、吉府本、元本、世德堂本增。释文云:一本无不字。使若博如孔丘,世德堂本“若”作“君”。术如吕尚,焉往而不穷哉?”〔注〕二子之所以穷,不以其博与术,以其不得随时之宜。释文云:焉,于虔切。孟氏父子舍然无愠容,陶鸿庆曰:“舍然”即“释然”,舍释古通用。释文云:舍音舍,愠,一问切。曰:“吾知之矣。子勿重言!”〔解〕学仁义之道,善韬略之能,文武虽殊,同归于才行之用,必因智之适时。智者道之用,任智则非道矣。夫投必中隙,抵必适时,应变无方,皆为智也。故适时者无窘才,明道者无乏智。智若不足也,虽文若孔丘,武若吕尚,不免乎穷困也。孟氏既悟,故曰勿重言耳。

  晋文公出会,欲伐卫,王重民曰:意林引无“出会”二字。公子锄仰天而笑。仲父曰:说苑正谏作“赵简子攻齐,公卢大笑”。盖即一事而记者互异。卢锄音读相近。释文云:锄,士鱼切。 公问何笑。曰:“臣笑邻之人有送其妻适私家者, 伯峻案:艺文类聚二四、意林、御览三百五引“曰”上并有“对”字。又御览九五五及三百五引作“笑臣邻之人也,邻之人有送其妻适私家者”。又四九七引作“笑臣之邻人也,臣之邻人有送其妻适家者 ”。又类聚二十四引作“笑臣之邻人也,臣之邻人有送其妻适私家者”。疑此文当作“笑臣之邻人也,臣之邻人有送其妻适私家者”。今本脱误。道见桑妇,悦而与言。王重民曰:意林、御览三百零五引“言”上并有“之”字。然顾视其妻,亦有招之者矣。臣窃笑此也。”公寤其言,乃止。王重民曰:类聚八十八、御览三百零五又四百五十七引“ 寤”并作“悟”。释文云:寤音悟。引师而还,未至,而有伐其北鄙者矣。〔注〕夫我之所行,人亦行之。而欲骋己之志,谓物不生心,惑于彼此之情也。〔解〕夫贪于得而不知得有所守者,俗人之常情也。故嗜欲无穷而真道日丧矣。所以贵夫知道者,内守其道而不失,外用于物而不遗。世人则不然矣,外贪欲色,他妇是悦也;内失于道者,而已妻见招矣。秦恩复曰:解中“得有所守”“得”字疑是衍文。

  晋国苦盗。有郤雍者,伯峻案: “郤”当作“郤”。说文,“郤,晋大夫叔虎之邑也。 ”段注云:“叔虎之子曰郤芮,以邑为氏。”治要引正作“郤”,下同,当从之。邵锳群经正字云:“俗又讹作郤者,亦郤之变。汉学师宋恩等题名,师●●”,偏旁从□,与□相似,俗遂变作郤。玉篇云:“郤俗从□ 。”释文云:郤,去逆切。雍音邕。能视盗之貌, “貌”本作“眼”,今从吉府本、世德堂本正。御览四百九十九引亦作“貌”。释文云:貌一本作眼。察其眉睫之间,而得其情。释文云:睫音接。晋侯使视盗,千百无遗一焉。晋侯大喜,告赵文子曰:“吾得一人,而一国盗为尽矣,伯峻案:御览四九九引“为”下有“之”字。释文云:为,于伪切。奚用多为?”文子曰:“吾君恃伺察而得盗,盗不尽矣,且郤雍必不得其死焉。”俄而群盗谋曰:“吾所穷者郤雍也。”王重民曰:御览四百九十九引“所”下有“以”字,是也。遂共盗而残之。〔注〕残贼杀之。王重民曰:治要、御览四百九十九引“残”并作“戕”,疑作 “戕”者近是。说文,“它国臣来弑君曰戕”,故张注曰“贼杀之”。释文“残”作为“戕”,云:音墙,注同;一本作残。晋侯闻而大骇,释文“骇”作“駴”,云:与骇同。立召文子而告之曰:“果如子言,郤雍死矣!然取盗何方?”秦刻卢解本无“盗”字。文子曰:“周谚有言: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注〕此答所以致死。江有诰曰:祥殃为韵,古音同在阳部。伯峻案:韩非子说林上云:“古者有谚曰,知渊中之鱼者不祥。”释文云:料去声。且君欲无盗,若莫举贤而任之;使教明于上,化行于下,民有耻心,则何盗之为?”〔注〕此答所以止盗之方。于是用随会知政,而群盗奔秦焉。〔注〕用聪明以察是非者,群诈之所逃;用先识以擿奸伏者,众恶之所疾。智之为患,岂虚言哉?〔解〕教者,迹也,众人所以履而行焉。化者,道也,众人所以日用而心伏。心伏则有耻,迹明则教成。举贤任才,盗斯奔矣。或问曰:庄子云:“圣人生而大盗起。”此云举贤任才而群盗去,何谓邪?答曰:求虚名而丧其实者,大盗斯起矣;得其实而去为名者,群盗斯去矣。故举贤而任才者,求名也;用随会者,得实也。理不相违,何疑之有耶?注“用先识”治要引“先”作“少”,近是。释文云:擿,陟革切。

  孔子自卫反鲁,息驾乎河梁而观焉。有悬水三十仞,“十”世德堂本作“千”,误。圜流九十里,释文云:圜与圆同。鱼鳖弗能游,鼋鼍弗能居,有一丈夫方将厉之。治要引无“一”字。释文云:厉,涉水也。孔子使人并涯止之,曰:治要引无“并涯”二字。释文云:并,蒲浪切。涯音崖。“此悬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鱼鳖弗能游,鼋鼍弗能居也。治要引无“弗能游”三字。意者难可以济乎?”丈夫不以错意,治要引“错”作“措”。释文云:错,七故切。遂度而出。孔子问之曰:“巧乎?有道术乎?王叔岷曰:家语致思篇、说苑杂言篇“巧乎”上并有“子”字,文意较完,当从之。本书黄帝篇“子巧乎! 有道耶?”庄子知北游篇:“子巧与?有道与?”并与此文例同。所以能入而出者,何也?”丈夫对曰:“ 始吾之入也,先以忠信;及吾之出也,又从以忠信。忠信错吾躯于波流,而吾不敢用私,治要引“错”作“措”。俞樾曰:“忠信错吾躯于波流”, “忠信”字涉上句衍。王叔岷曰:俞说是也。治要引正无“忠信”二字。所以能入而复出者,以此也。” 孔子谓弟子曰:“二三子识之!释文云:识音志。水且犹可以忠信诚身亲之,而况人乎? ”〔注〕黄帝篇中已有此章而小不同,所明亦无以异,故不复释其义也。〔解〕夫忠者同于物,信者无所疑。同而不疑,不私其己,故能入而复出也。然则同而不疑,不私其己,知道矣夫!黄帝篇中已有此章。伯峻案:此章专以忠信二字为主,“诚身”二字疑衍。治要引正无“诚身”二字可证也。释文云:复,扶又切。

  白公问孔子曰:“人可与微言乎?”王重民曰:吕览精谕篇、淮南道应篇“问”下并有“于” 字,御览五十八引“问”下亦有“于”字,今本脱误。 孔子不应。〔注〕白公,楚平王之孙,太子建之子也。其父为费无极所谮,出奔郑,郑人杀之。胜欲令尹子西司马子期伐郑,许而未行。晋伐郑,子西子期将救郑。胜怒曰:郑人在此,雠不远矣。欲杀子西子期,故问孔子。孔子知之,故不应。微言犹密谋也。〔解〕微言者,密言也,令人不能知也。白公,楚平王之孙,太子建之子。建出奔郑,白公欲乱,故孔子不应耳。卢文弨曰:注“胜欲令尹子西司马子期伐郑”,“欲”藏本作“报”。伯峻案:作“报”者误。史记楚世家云:“白公故以此怨郑,欲伐之”,可证欲字之不误。吕览精谕篇高诱注作“胜与庶父令尹子西司马子期伐郑,许而未行”。“与”亦当作“欲”。张注多用高注,此注亦节略高注之文也。释文“欲令”作“ 报令”,云:费,房未切。胜,诗证切,白公名。令,郎定切。白公问曰:“若以石投水,何如?”王叔岷曰:“问”字涉上 文“白公问孔子曰”而衍。事类赋七、御览五八、记纂渊海一、天中记九引皆无“问”字。吕氏春秋精谕篇、淮南道应篇并同。孔子曰:“吴之善没者能取之。”〔注〕石之投水则没,喻其微言不可觉;故孔子答以善没者能得之,明物不可隐者也。卢文弨曰:注藏本“言” 下有“人”字,“不可觉”作“不能觉”。曰:“ 若以水投水何如?”孔子曰:“淄渑之合,易牙尝而知之。”〔注〕复为善味者所别也。〔解〕以石投水,喻迹不可见;以水投水,喻合不可隐也。味者分淄渑,不可合也,唯神契理会然后得也。释文云:淄,侧其切。渑音乘。复,扶又切。别,彼列切。白公曰:“人固不可与微言乎?”“固” 北宋本、汪本、四解本作“故”。王重民曰:道藏白文本、吉府本、淮南道应篇、御览五十八引“故”并作为 “固”。伯峻案:作“固”者是,今正。孔子曰: “何为不可?唯知言之谓者乎!〔注〕谓者所以发言之旨趣。发言之旨趣,则是言之微者。形之于事,则无所隐。释文云:趣音趍。夫知言之谓者:不以言言也。〔注〕言言则无微隐。〔解〕夫情生而事彰,味殊而可尝,唯神之无方。知言之谓者,神会也。争鱼者濡,逐兽者趋,非乐之也。〔注〕自然之势自应濡走。伯峻案:吕览举难篇云:“救溺者濡,追逃者趋。”释文云:乐音洛。故至言去言,〔注〕理自明,化自行。释文云:去,丘吕切。至为无为。 〔注〕理自成,物自从。夫浅知之所争者末矣。”〔注〕失本存末,事着而后争解,鲜不及也。〔解〕鱼在于水,争之者濡;兽走于野,逐之者趋,非乐之也,其势使然也。故至言者不在言,至为者无所为也。浅智逐末,常失其理。道之所行,物无不当者矣。释文云:知音智。鲜,息浅切 白公不得已,遂死于浴室。〔注〕不知言之所谓,遂便作乱,故及于难。〔解〕忿而非理,死以快意,下愚之所以乱常也。俞樾曰:“已”字乃“也”字之误。淮南子道应篇作“白公不得也”,吕氏春秋精谕篇作“白公弗得也”, 并其证也。张注曰,“不知言之所谓,遂便作乱,故及于难”,正解“不得”之义。释文云:难,乃旦切。

  赵襄子使新稚穆子攻翟,〔注〕穆子,襄子家臣新稚狗也。翟,鲜虞也。伯峻案:此事又见晋语九、吕览慎大篇、淮南道应训。释文云:穆子,晋大夫新稚狗也。翟音狄。胜之,释文为句。取左人中人;〔注〕左人中人,鲜虞二邑名。使遽人来谒之。〔注〕遽,传也。谒,告也。〔解〕急来告捷也。世德堂本无“来”字。释文云:遽音巨。传去声。襄子方食而有忧色。左右曰:“一朝而两城下,此人之所喜也;今君有忧色。何也?”襄子曰:“夫江河之大也,不过三日;〔注〕谓潮水有大小。飘风暴雨不终朝,释文云:飘,符宵切。 日中不须臾。〔注〕势盛者必退也。伯峻案:吕览淮南子俱无“不终朝”三字。梁履绳曰:老子曰,“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此襄子语义所本。今赵氏之德行无所施于积,〔注〕无积德而有重功,不可不戒惧也。俞樾曰:“施” 衍字,盖即“于”字之误而复者。吕氏春秋慎大篇亦有此文,正无“施”字。王重民曰:俞说是也。淮南道应篇亦有此文,亦无“施”字。释文云:行,下孟切。一朝而两城下,亡其及我哉!”〔注〕不忘亡则不亡之也。〔解〕不能积德累行而以强力下二城。夫物盛必衰,不亡何待耶?故贪不以忻,贤者所以惧。知苟得之所以惧也,然后能积其德矣。孔子闻之曰:“赵氏其昌乎!夫忧者所以为昌也,〔注〕戒之深也。喜者所以为亡也。〔注〕将致矜伐。胜非其难者也;持之,其难者也。 伯峻案:吕览高注云:“持犹守”。贤主以此持胜,故其福及后世。齐、楚、吴、越皆尝胜矣,然卒取亡焉,梁启超曰:观此语,可见此书必有后人附益。列子与郑驷阳同时,时吴越虽亡,齐楚固在也。记楚之亡,虽非秦始皇二十四年以后,亦当在乐毅入临淄、白起入郢后矣。释文 “ 卒”作“卒然”,云:卒,子律切。不达乎持胜也。唯有道之主为能持胜。”〔注〕胜敌者皆比国,而有以不能持胜,故危亡及之。〔解〕矜功伐能,所以亡也;忧得诫强,所以昌也。贤者以此福及后代,道者以此泽被含生,此之谓持胜。持胜者,持此诫慎胜彼强梁,唯有道者所能行也。孔子之劲能拓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注〕劲,力也。拓,举也。孔子能举门关而力名不闻者,不用其力也。孙诒让曰:左传襄十年:“逼阳人启门,诸侯之士门焉。县门发,聊人纥抉之以出门者。”疑流俗传以鄹大夫事为孔子也。胡怀琛曰:诸子中引此事亦多作孔子。吕氏春秋慎大览、淮南子道应篇、颜氏家训诫兵篇皆作孔子。史通雅说上亦然。校书者多未置辩,惟毕沅校吕氏春秋尝言及焉。是在当时仲尼父亦通称孔子欤?抑相因袭讹误也?王重民曰:释文曰,“拓一本作招” ,案:作招者是也。淮南主术篇:“孔子之通智过于苌弘,勇服于孟贲,足蹑郊搜,力招城关,能亦多矣。” 高注曰:“招,举也。”吕氏春秋慎大篇:“孔子之劲能举国门之关。”高注曰“以一手捉城门关显而举之。 ”“捉”字当是“招”字之误。此又以“招”释“举” 也。张注:“拓,举也。”盖“拓”亦“招”字之误,则列子本作“招”明矣。文选吴都赋注引正作“招”。意林引作“举”,虽得其义,殆非列子之旧矣。释文云:劲,居盛切,力也。拓一本作招。李善注文选吴都赋曰:“招与翘同。”淮南子作“杓”。许慎云:杓,引也。古者县门下从上杓引之者难也。墨子为守攻,公输般服,而不肯以兵知。〔注〕公输般善为攻器,墨子设守能却之,为般所服。而不称知兵者,不有其能也。释文云:般音班。故善持胜者以彊为弱。〔注〕得为攻之母也。〔解〕夫子之力能举关,墨子之善能制敌,不以力谋显而以道德闻者,善此持胜以彊为弱也。夫艺成者必为人所役,好胜者必遇于彊敌;唯道德仁义者可以役物而兴化者也。

  宋人有好行仁义者,释文云:好,呼报切。三世不懈。王叔岷曰:记纂渊海五六、事文类聚别集三十、合璧事类续集五五引“三世”并作“三年”释文云:懈,古卖切。家无故黑牛生白犊,以问孔子。伯峻案:孔子,淮南子人间训作“先生”,论衡福虚篇作“孔子 ”。孔子曰:“此吉祥也,以荐上帝。”居一年,其父无故而盲。其牛又复生白犊,释文云:复,扶又切。其父又复令其子问孔子。其子曰:“前问之而失明,又何问乎?”父曰:“圣人之言先迕后合。释文云:迕音误。其事未究,姑复问之。”其子又复问孔子。孔子曰:“吉祥也。”复教以祭。其子归致命。其父曰:“行孔子之言也。”居一年,其子又无故而盲。其后楚攻宋,围其城;“围”北宋本作“国”,汪本从之,今从藏本、吉府本、世德堂本订正。释文云:许慎注淮南子云:楚庄王时围宋九月。一本作国,非是。民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伯峻案:左传宣公十四年云:“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释文云:析音锡。丁壮者皆乘城而战,死者太半。秦刻卢解本、世德堂本“太”作“大”。释文“太”作“ 大”,云:音泰。此人以父子有疾皆免。及围解而疾俱复。〔注〕此所谓祸福相倚也。〔解〕夫仁者爱人,义者济物。三世不息,其于积善深矣。若有其才则招禄,无其才则致福,此余庆之所钟也。吉祥之应,为善之征,克全其生而获其利。积行之报,岂虚言也哉?王重民曰:御览七百四十引“疾”上有“ 盲”字。

  宋有兰子者〔注〕凡人物不知生出主谓之兰也。注“主”世德堂本作“者”。任大桩曰:注“凡人物不知生出者谓之兰也”,“生”字疑“妄 ”字之讹。俞樾曰:说文门部:“●,妄入宫掖也,读若阑。”是兰子之兰即●之引申义。苏 时学曰:兰子义未详,旧注释兰为妄,亦未了了。今世俗谓无赖子为烂仔,其义疑本于此。释文云:史记注云:无符传出入为阑。应劭曰:阑,妄也。此所谓阑子者,是以技妄游者也。疑兰字与阑同。任大桩曰:兰阑古多通用。汉书息夫躬传:“涕泣流兮萑兰。”臣瓒曰:“ 莞兰,泣涕阑干也。”则兰与阑同。王莽传:“与牛马同兰。”师古云:“兰谓遮兰,即牛马兰圈。”玉篇、广韵阑下训云,“遮也,牢也”,即王莽传注遮兰兰圈之谓也。后汉书公孙述传:“又造十层赤楼帛兰船。” 注云:“以帛饰其阑槛。”则阑即兰也。管子中匡篇: “兰盾鞈革。”注:“兰即所谓兰锜,兵架也。”水经注:“县有蜀王兵阑。”华阳国志:“蜀有兵阑。”兰盾兰锜即兵阑也。盖阑多借兰。列子此文阑之作兰,与诸书训义虽异,而通假则同。以技干宋元。王重民曰:类聚六十、御览三百四十四、又四百八十三引 “宋元”下并有“君”字。王叔岷曰:书钞一二二、六帖三三、六一,御览五六九引亦并有“君”字。事类赋十三引列子传同。伯峻案:“宋元”当从书钞、御览、类聚诸书所引补“君”字,宋元君疑即褚少孙补史记龟策列传之宋元王。司马贞索隐称宋元王为宋元君,是其例也。宋至偃始称王,即为齐所灭,无谥,私谥为康王(国策及吕览淫辞),或献王(荀子),即元君欤?钱穆先秦诸子系年考辨宋元王考则谓宋元王为王偃太子,亦是县揣之词。吕览君守篇,“鲁鄙人遗宋元王闭”,宋元王当与此同。又宋有元公,平公之子也,非此元君。释文“技”作“妓”,云:渠绮切。宋元召而使见。伯峻案:“元”下疑挩“君”字。下文皆作“元君”可证。释文云:见,贤遍切。其技以双枝,长倍其身,属其□,伯峻案:“枝”世德堂本作“技”,御览三百四十四又四百八十三引作“杖”,又五百六十九引作“枝”。释文云:倍依字。属音烛。□音胫。并趋并驰,弄七剑迭而跃之,五剑常在空中。元君大惊,立赐金帛。又有兰子又能燕戏者,〔注〕如今之绝倒投狭者。王重 民曰:下“又”字当衍,御览四百八十三引无。王叔岷曰:六帖三三,御览五六九引亦并无下“又”字。闻之,复以干元君。释文云:复,扶又切,下同。元君大怒曰:“昔有异技干寡人者,〔注〕谓先侨人。卢文弨曰:郭璞注山海经长股国云,“今伎家乔人盖象此”,侨乔通用。释文云:侨,音乔,寄也。技无庸,释文云:为句。适值寡人有欢心,故赐金帛。彼必闻此而进复望吾赏。”拘而拟戮之,北宋本脱“拟”字,汪本从之,今从各本增。六帖六一引“ 拘”上有“将”字,御览五六九引“拘”上有“乃”字。释文云:一本漏拟字。经月乃放。〔注〕此技同而时异,则功赏不可预要也。〔解〕夫积仁义以守道者,福可全也;恃力技以侥幸,不常禄也。列子两举其事,以彰德行之为益耳。释文“预要”作“豫要”,云:要,一遥切。

  秦穆公谓伯乐曰:“子之年长矣,〔注〕伯乐,善相马者。释文云:长,张丈切。相,息亮切,下同。子姓有可使求马者乎?”〔注〕问伯乐之种姓有能相马继乐者不。孙诒让曰:特牲馈食礼云:“子姓兄弟如主人之服。”郑注云:“所祭者之子孙。言子姓者,子之所生。”丧大记云:“卿大夫父兄子姓立于东方。”注云:“子姓谓众子孙也。” 姓之言生也。国语楚语:“帅其子姓。”韦注云:“众子姓,同姓也。”伯乐对曰:“良马可形容筋骨相也。〔注〕马之良者可以形骨取也。王重民曰;类聚九十三引“可”下有“以”字,是也。淮南道应篇同。释文云:筋音斤。天下之马者,若灭若没,若亡若失。〔注〕天下之绝伦者,不于形骨毛色中求,故髣佛恍惚,若存若亡,难得知也。释文云:髣佛上音昉,下芳味切。慌惚音恍忽。若此者绝尘弭●。〔注〕言迅速之极。释文云:弭,亡尔切。●,迹也,一本作彻。臣之子皆下才也,汪莱曰:据下卢解“子姓者子弟之同姓者也”,则“臣之子”下脱“姓”字。伯峻 案:淮南子道应训“臣之子”下亦无“ 姓”字,汪说未谛。可告以良马,不可告以天下之马也。臣有所与共担纆薪菜者,〔注〕负索薪菜,盖贱役者。“纆”各本皆作“缠”。王念孙曰:“缠”字之义诸书或训为绕(说文),或训为束(广雅),无训为索者,“缠”当为“纆”字之误也。说文作●,云:索也。字或作纆,坎上六:“系用徽纆。 ”马融曰:“徽纆,索也。”刘表曰:“三股曰徽,两股曰纆。”盖世人多见缠,少见纆,故传写多误耳。唯道藏本列子释文作纆,音墨,足证今本之误。朱珔曰:哀十四年公羊传,“然则孰狩之,薪采者之。”大雅毛传“刍荛,薪采者。”“薪采”即“采薪”,采或作菜。列子“担缠薪菜”。俞樾曰:“共”乃“供”之□字。释文一作供,是也。盖担缠薪菜皆此人供之耳。“担缠薪菜”是两事,担缠者,负荷什物;薪菜者,以给炊也。缠乃纆字之误。菜当作采,古字通用。释文云:共,同也,一本作供。担,丁甘切。纆音墨。有九方皋,淮南子及吕览观表篇作“九方堙” 。胡怀琛曰:九方,姓;皋,名。庄子有九方歅。通志谓九方皋、九方歅是一个人。余窃谓九与鬼声近通用。史记殷本纪:“以西伯、九侯、鄂侯三公”,徐广注: “一作鬼侯”,是其证。然则九方即殷时鬼方,以地为姓也。皋、歅是否一人,尚待考。伯峻案:文选张协七命“方堙不能睹其若灭”,李善注引吕氏春秋,谓景阳用吕览也。王叔岷曰:淮南道应篇“九”上无“有”字。此文“有”字疑涉上“有”字而衍。艺文类聚九三、事类赋二一、御览八九六、记纂渊海九八、事文类聚后集三八引“九”上皆无“有”字。释文云:皋音高。此其于马非臣之下也。“此”各本作“比 ”,道藏白文本、林希逸本、元本、世德堂本作“此” ,淮南子亦作“此”。卢文弨曰:比,发语辞。孟子, “比天之所以与我者”,贾谊,“比物此志也”,皆同。伯峻案:卢说不可信。孟子之比训皆,贾谊传之比物,犹比类也(从王先谦汉书补注说)。比字不能用为发语辞。且孟子之“比”今本多作“此”,贾谊传之“比 ”,新书作“此”,可 见古书“ 比”“此”二字常以形近致混。此处当作“此”,不当作“比”,今依道藏白文本订正。释文云:一本作比。 请见之。”〔注〕非臣之下言有过于己。〔解〕担缠薪菜者,贱役者也。子姓者,子弟之同姓者也。释文云:过,古卧切。见,贤遍切,下同。穆公见之,使行求马。三月而反报曰:“已得之矣,在沙丘。”〔注〕地名。穆公曰:“何马也?”对曰:“牝而黄。”释文云:牝,频忍切。使人往取之,牡而骊。释文云:牡,牟后切。骊,力移切。穆公不说,释文云:说音悦。召伯乐而谓之曰:“败矣,子所使求马者!〔注〕谓九方皋。王叔岷曰:艺文类聚九三、事类赋二一、御览八九六、记纂渊海九八、事文类聚后集三八引“子”下并有“之”字,淮南道应篇同,当从之。色物、牝牡尚弗能知,卢文弨云:“色物”御览八百九十六引作“物色”。伯峻案:“色”,淮南子道应训作“毛”,当从之。毛,纯色;物,杂色,详杨树达积微居小学述林释物。又何马之能知也?”伯乐喟然太息曰:“一至于此乎?是乃其所以千万臣而无数者也。〔注〕言其相马之妙乃如此也,是以胜臣千万而不可量。〔解〕皋之相马,相其神,不相其形也。形者,常人之所辩也。伯乐叹其忘形而得神,用心一至于此,自以为不及皋之无数倍也。故穆公以为败,伯乐以为能也。若皋之所观天机也,〔注〕天机,形骨之表所以使蹄足者;得之于心,不显其见。得其精而忘其粗,北宋本、汪本、四解本无“而” 字,御览八百九十六、类聚九十三引同,今从道藏白文本、林希逸本、吉府本、世德堂本增。艺文类聚九三、埤雅十五、事文类聚后集三八、韵府群玉三、天中记五五、经济类篇九八引并有“而”字。释文云:粗与鹿同。在其内而忘其外;〔注〕精内谓天机,粗外谓牝牡毛色。许维遹曰:在犹察也。见其所见,〔注〕所见者,唯天机也。不见其所不见;〔注〕所不见,毛色牝牡也视其所视,〔注〕视所宜视 者,不忘其所视。注藏本“所”上有“ 其”字。而遗其所不视。〔注〕所不应视者,不以经意也。若皋之相者,乃有贵乎马者也。”〔注〕言皋之此术岂止于相马而已,神明所得,必有贵于相马者,言其妙也。“相者”四解本作“相马”。王重民曰:北宋本、道藏本、吉府本并作“者”,疑作“者”是也。因上下文诸马字而误。淮南道应篇作“若彼之所相者乃有贵乎马者”。 马至,果天下之马也。〔解〕夫形质者,万物之着也;神气者,无象之微也。运有形者,无象也;用无象者,形物也。终日用之而不知其功,终年运之而不以为劳,知而养之者,道之主也。皋之见乎所见者以神也。契其神者而贵于马也,代人皆不知所贵矣。

  楚庄王问詹何曰:释文云:詹音占也。“治国柰何!”〔注〕詹何,盖隐者也。詹何对曰:“臣明于治身而不明于治国也。”治要引“臣”作“何”,吕览执一篇亦作“何闻为身不闻为国”,淮南道应训“臣 ”亦作“何”。楚庄王曰:王叔岷曰:“庄”字衍文。上文已言楚庄王,此不必更出“ 庄”字。治要引正无“庄”字。淮南道应篇同。“ 寡人得奉宗庙社稷,愿学所以守之。”詹何对曰:“臣未尝闻身治而国乱者也,伯峻案:此两语又见淮南诠言训。释文云:治,直吏切,国治同。又未尝闻身乱而国治者也。故本在身,不敢对以末。”楚王曰:“善。”〔解〕损物以厚生,小人之常情也;损生以利物,好名之诡行也。安社稷者,后其身也。善理身者。国自理之矣。君者国之主,神者形之主。理国在乎安君,理身在乎安神。神安则道崇,道崇则国理。神者身之本,道者神之功,故不敢以末对。

  狐丘丈人谓孙叔敖〔注〕楚大夫也。伯峻案:说苑敬慎篇载此事,与此异。释文云:敖,五劳切。孙叔敖, 楚大夫也。 曰:“人有三怨,子之知乎?”〔注〕狐丘,邑名。丈人,长老者。释文云:长,张丈切。孙叔敖曰:“何谓也?”对曰:“爵高者,人妒之;官大者,主恶之;释文云:恶,乌路切。禄厚者,怨逮之。”俞樾曰:淮南子道应篇作“禄厚者怨处之”,是也。“怨处之”谓怨雠之所处也,犹曰为怨府也。处与妒恶为韵。若作“逮”,则失其韵矣。盖由浅人不达处字之义而臆改。王重民曰:俞说是也,御览四百五十九引“逮”正作“处”。北宋本作“远”,误(意林引作“禄厚者人怨之”。孙叔敖曰:“吾爵益高,吾志益下;吾官益大,吾心益小;吾禄益厚,吾施益博。王重民曰:意林引“博”作“溥”,疑作“溥”者是也。释文云:施,始豉切。以是免于三怨,可乎?”〔解〕夫心益下者,道之用也;施益博者,德之用也。用道以下身者,无怨恶也;用德以周施者,主恩惠也。向之三怨复从何而生哉?王叔岷曰:此处叙事未毕,疑有挩文。韩诗外传七此下更有“狐丘丈人曰:善哉言乎!尧舜其犹病诸”十五字,疑当从之。

  孙叔敖疾,将死,戒其子曰:“王亟封我矣,伯峻案:本连上,今依文意分段。吾不受也。俞樾曰:亟者数也,言王数封我而吾不受也。下文“城市患其亟也”,注曰,“亟,数也”,此亦当与同训。伯峻案:俞说是也,吕览异宝篇作“王数封我矣吾不受也 ”,可证。释文云:亟,纪力切,急也。为我死,王则封汝。汝必无受利地!王念孙曰: “为”犹“如”也,言“如我死而王封汝,汝必无受利地”也。古或谓如曰为。管子戒篇:“管仲寝疾,桓公往问之。管仲曰:夫江黄之国近于楚,为臣死乎,君必归之楚而寄之。”言如臣死也。秦策:“秦宣太后病,将死,出令曰:为我葬,必以魏子为殉。”言如我葬也。释文云:为,于伪切。楚越之间有寝丘者,此地不利而名甚恶。伯峻案:据“名甚恶” ,“寝”当读为史记魏其武安侯传“武安貌侵”之“侵 ”,谓丑恶也,可参淮南子证闻人间训。楚人鬼而越人禨,“注”信鬼神与禨祥。〔解〕禨字巨衣切,又居希切。淮南传曰:“吴人鬼,越人畿 ”。畿,祥也。秦恩复曰:今本淮南子“吴”作“荆” ,“畿”作“禨”。说文解字●字下引淮南传曰:“吴人鬼,越人●。”“畿”乃“●”字之误。释文云:禨音几,祥也;又音畿。可长有者唯此也。”孙叔敖死,王果以美地封其子。子辞而不受;请寝丘,释文云:寝丘在固始。史记云:“孙叔敖善优孟,后优孟言于庄王,王召其子,封之寝丘。”与之,至今不失。〔注〕汉萧何亦云,子孙无令势家所夺,即此类也。〔解〕人所争者,有力必取之。利之薄者,人所不用焉。不争之物则久有其利,必争之物则不能常保。人知利厚而共争,不知长有而利深。故嗜欲者,必争之地也;全道者,长久之方也。善于道者,触类而长之,何适而非道?伯峻案:淮南子人间训、吕览文与此大同。惟韩非子喻老云,“楚庄王既胜,狩于河雍,归而赏孙叔敖。孙叔敖请汉间之地沙石之处。楚邦之法,禄臣再世而收其地;唯孙叔敖独在。”

  牛缺者,释文云:缺,倾雪切。 上地之大儒也,下之邯郸,释文云:邯郸音寒丹。遇盗于耦沙之中,梁玉绳曰:汉地理志及说文,湡水出赵国襄国县县西北,师古音藕。寰宇记五十九,湡水在邢州沙河县西北十七里,俱名沙河水,即耦沙也。伯峻案:沙河水在河北邢台市沙河县旧治南,今治已移驻褡裢镇,则沙河在县治北。尽取其衣装车,牛步而去。俞樾曰:此当作“尽取其衣装车马,牛缺步而去”。吕氏春秋必已篇作“求其车马,则与之;求其衣被,则与之;牛缺出而去”,是其证也。“出”即“步”字之误耳。此文脱“马”字“缺”字,遂以“车牛”连文,失之矣。视之欢然无忧□之色。盗追而问其故。曰:“ 君子不以所养害其所养。”陶鸿庆曰:下“所” 字衍,淮南人间训作“ 圣人不以所养害其养”,可据正。王重民曰:陶说恐非是,疑上“所”字下脱“以”字耳。庄子让王篇云:“ 且吾闻之,不以所用养害所养。”吕览审为篇“用”作 “以”,用犹以也。御览四百九十九引作“君子不以所养害其所以养”,义不可通。疑下“所”字下“以”字本在上“所”字之下,引者误移也。盗曰:“嘻!贤矣夫!”释文云:嘻,许其切。夫音符。既而相谓曰:“以彼之贤,往见赵君,使以我为,必困我。“使”秦刻卢解本作“便 ”。陶鸿庆曰:“使以我为”下脱“事”字。淮南子人间训云,“以此而见王者,必且以我为事也”,可据补。王重民曰:陶说是也。御览四百零二、又四百九十九引“为”下并有“事”字。释文作“往见赵君,以我为事,必困我”,云:为句。一本云,往见赵君便以我为必困。不如杀之。”乃相与追而杀之。燕人闻之,聚族相戒,曰:“遇盗,莫如上地之牛缺也!”皆受教。俄而其弟适秦。至关下,北宋本、汪本、四解本作“阙”,道藏白文本、林希逸本、江遹本、元本、世德堂本作“关”,今正。韩非子存韩篇“韩反与诸侯先为雁行以向秦军于关下矣”,干道本“关” 作“阙”,王先慎曰:“阙乃关字形近而讹,即函谷关。”释文云:一本作阙。果遇盗;忆其兄之戒,释文“忆”作“意”,云:一本作忆。因与盗力争。 释文云:争音诤。既而不如,伯峻案:“如”当作“与”。又追而以卑辞请物。盗怒曰:“吾活汝弘矣,“弘”秦刻卢解本作“宏”。而追吾不已,迹将箸焉。既为盗矣,仁将焉在?”释文云:焉,于虔切。遂杀之,又傍害其党四五人焉。〔注〕牛缺以无□招患,燕人假有惜受祸,安危之不可预图皆此类。〔解〕夫知时应理者,事至而不惑,时来而不失,动契其真,运合于变矣。若见名示迹,不适其时,则无往不败也。牛缺不知时,其弟亦过分,亦犹孟氏之二子出于文武哉!矫名过当者,未尝不如此也。

  虞氏者,梁之富人也,家充殷盛,伯峻案:淮南人间训“充”下有“盈”字。钱帛无量,释文云:量,去声。财货无訾。王重民曰:类聚三十三、御览四百七十二引并作“家既充盛,钱帛无量,财货无比”。释文云:訾音髭,言不可度量也。贾逵注国语云:赀,量也。登高楼,临大路,设乐陈酒,击博楼上。释文云:击,打也,如今双陆碁也。韦昭博弈论云设木而击之是也。古博经曰:博法,二人相对,坐向局,分为十二道,两头当中名为水。用碁十二枚,六白六黑;又用鱼二枚置于水中。其掷采以琼为之。琼畟方寸三分,长寸五分,锐其头,钻刻琼四面为眼,亦名为齿。二人互掷采行碁。碁行到处即□之,名为骁碁,即入水食鱼,亦名牵鱼。每牵一鱼获二筹,翻一鱼获三筹。若已牵两鱼而不胜者,名曰被翻双鱼。彼家获六筹为大胜也。畟音则。侠客相随而行。楼上博者射,王重民曰:“楼上”当作为“楼下”,此谓虞氏于高楼设乐陈酒击博赌胜之时,侠客相随,行经楼下,适有飞鸢坠腐鼠而中之,因疑虞氏在楼上所故为而以为辱也。若侠客已行至楼上,则不得有此误会矣。此盖因上文“击博楼上”句而误。类聚九十五引作“游侠相随行楼下博者射中而笑”。文虽简略,而“楼下”字固不误也。伯峻案:今以“楼上”两字属下读,则侠客相随者在楼下可知矣。释文云:博者射为句。射,食亦切。明琼张中,反两□鱼而笑。〔注〕明琼,齿五白也。射五白得之,反两鱼获胜,故大笑。秦本“□” 作“□”,藏本“□”下有“吐合切”三字注,今依北宋本删。释文“□”作“□”,云:中,丁仲切。反音翻。□,他腊切。凡戏争能取中皆曰射,亦曰投。裴骃曰:“报采获鱼也。”□字案真经本或作鱼,案大博经作鲽,比目鱼也。盖谓两鱼勇之比目也。此言报采获中,翻得两鱼,大胜而笑也。鲽,他猎反。今本云□鱼者,是多一字也。据义用鲽不用鱼,用鱼不用鲽字。飞鸢适坠其腐鼠而中之。释文坠作队,云:鸢音缘。 适音只。队音坠。侠客相与言曰:“虞氏富乐之日久矣,王叔岷曰:六帖十、合璧事类别集十六、天中记十四引“ 久”上并有“己”字。释文云:乐音洛。而常有轻易人之志。释文云:易,以豉切。吾不侵犯之,而乃辱我以腐鼠。此而不报,无以立慬于天下。〔注〕慬,勇。释文云:慬音勤,勇也。请与若等戮力一志,率徒属必灭其家为等伦。”“戮”四解本作“戮”。释文“戮 ”作“戮”,云:音留,并力也。皆许诺。至期日之夜,聚众积兵以攻虞氏,大灭其家。〔注〕骄奢之致祸败不以一涂。虞氏无心于陵物而家破者,亦由谦退之行不素着故也。〔解〕前章言学仁义三代以致祥,此章言积骄奢一朝以招祸。行之不着,飞灾所钟。祸福无门,惟人所召。此之双举,诫之深焉。释文 “积兵”作为“精兵”,云:一本作积兵。行,下孟切。

  东方有人焉王叔岷曰:吕氏春秋介立篇、新序节士篇、金楼子杂记上篇“人”并作“士 ”。曰爰旌目,蒋超伯曰:“爰旌目”张衡应间作“旌瞀”,其词云:“于心有猜,则簋飧馔哺犹不屑餐,旌瞀以之”。伯峻案:张衡传注引 “旌”作“精”。刘子新论妄瑕篇袁孝政注、北山录释宾问篇注、又异学篇注引“旌”并作“精”。将有适也,王叔岷曰:御览四九九引“适” 上有“所”字,文意较完。新序节士篇亦有“所”字。 而饿于道。狐父之盗曰丘,见而下壶餐以哺之。卢文弨曰“餐”藏本作“飧”。释文“餐”作“飧”,云:父音甫,下同。飧音孙,水浇饭也。哺音脯。爰旌目三哺而后能视,曰:“子何为者也?”伯峻案:新序节士篇作“子谁也”。曰:“我狐父之人丘也。”蒋超伯曰:狐父,乃地名。荀子荣辱篇:“所谓以狐父之戈钃牛矢也。”杨倞注: “狐父,地名。”史记:“伍被曰:吴王兵败于狐父。 ”徐广曰:“梁砀之间也。”爰旌目曰:“嘻!释文云:嘻音熙。汝非盗邪?胡为而食我?注 “食”本作 “餐”,今从世德堂本正。吕览介立篇亦作“食”。释文云:食音嗣。吾义不食子之食也。”两手据地而欧之,道藏白文本“欧”作“呕”。说文:“欧,吐也。”呕乃俗字。释文云:欧,一口切。不出,喀喀然,遂伏而死。王叔岷曰:释文本有“地”字,当从之。吕氏春秋介立篇、新序节士篇、金楼子杂记上篇亦并有“地”字。释文作“伏地而死”,云:喀音客。一本无地字。狐父之人则盗矣,而食非盗也。以人之盗因谓食为盗而不敢食,是失名实者也。〔解〕求名失实,违道丧生,其爰旌目之谓乎!有道者不然矣。使盗者变其心成乎仁也,身行其道,人沐其化。君子济危,食之两全也;欧则双失,又喀喀而吐,伪愚也哉!

  柱厉叔事莒敖公,自为不知己,去,居海上。北宋本、汪本、秦刻卢解本、世德堂本“去”作“者”。卢文弨曰:藏本“自”下有一“去”字。陶鸿庆曰:“ 自”下当有“以”字,“者”当作“去”,以草书相似而误。其文云“自以为不知己,去,居海上。”下本“ 其友曰,子自以为不知己,故去”;又“柱厉叔曰,不然,自以为不知故去,今死,是果不知我也”,并其证。伯峻案:陶说是也。吕氏恃君览作“自以为不知而去居于海上”可证。今依道藏白文本、林希逸本、江遹本、吉府本改“者”作“去”。又说苑立节篇“柱厉叔” 作“朱厉附”,“敖公”作“穆公”。释文作“自以为不知己者居海上”,云:己音纪。居海上一本作而去海上。夏日则食菱芰,许维遹曰:吕氏春秋恃君览“菱芰”一作“菱芡”。高诱注:“菱,芰也。芡,鸡头也,一名雁头,生水中。”淮南说山篇注:“鸡头,水中芡,幽州谓之雁头。”古今注,“ 芡叶似荷而大,叶蹙皱如沸,实有芒刺,其中如米,可以度饥。”释文云:菱音陵。芰,奇上声,一本作芡。 冬日则食橡栗。释文云:橡音象。莒敖公有难,释文云:难,乃旦切。柱厉叔辞其友而往死之。其友曰:“子自以为不知己,释文云:己音纪。故去。今往死之,是知与不知无辨也。”柱厉叔曰:“不然;自以为不知,故去。陶鸿庆曰:“ 自以为不知”下当有“己”字,写者脱之。伯峻案:吕氏恃君览亦无“己”字。今死,释文作“今死而弗死”,云:一本无而弗死三字。是果不知我也。吾将死之,以丑后世之人主不知其臣者也。”凡知则死之,不知则弗死,此直道而行者也。柱厉叔可谓怼以忘其身者也。〔解〕彼终不知己也,乃死其身,以明彼之不知己,岂有道者所处乎?名之累愚多若是矣,与夫全生宝道者远矣。释文云:怼音坠。忘一本作亡。

  杨朱曰:“利出者实及,俞樾曰:“及”乃“反”字之误。“出”与“反”犹“往”与 “来”,相对成文。孟子曰:“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 ”释文“实及”作“实反”,云:反一本作及,非也。 怨往者害来。〔注〕利不独往,怨不偏行,自然之势。发于此而应于外者唯请,〔注〕请当作情。情所感无远近幽深。洪颐□曰:“言” 古文“●”,与心字篆文“●”字形相近,故情字多为请。释文云:请音精。字林云:精,诚也。一本音情,说文云:人之阴气有所欲也。徐广曰:古情字或假借作请。是故贤者慎所出。”〔注〕善着则吉应,恶积则祸臻。〔解〕唯请者,若自召之也。祸福之来若影与响耳,故贤者慎其所出也。今之慕道者皆脱略名教,轻弃礼法,放情任己,以为达生;以仁义为桎梏,以屋宅为裈葱;忽彼报应,人事不修;故嵇康之徒死亡而不暇,嗣宗之辈世疾如仇雠,而不知真理乎!

  杨子之邻人亡羊,伯峻案:御览一九五引无“人”字。既率其党,又请杨子之竖追之。杨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众?”邻人曰:“ 多歧路。”既反,问:“获羊乎?”曰:“亡之矣。” 曰:“奚亡之?”曰:“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王叔岷曰:鹖冠子天权篇注引“所以”作“是 以”。 杨子戚然变容,释文云:戚,子六切。不言者移时,不笑者竟日。门人怪之,请曰:“羊,贱畜;释文云:畜,丑救切。 又非夫子之有,而损言笑者,何哉?”杨子不答。门人不获所命。弟子孟孙阳出以告心都子。心都子他日与孟孙阳偕入,而问曰:“昔有昆弟三人,游齐鲁之间,同师而学,进仁义之道而归。其父曰:‘仁义之道若何?’伯曰:‘仁义使我爱身而后名。’〔注〕身体发肤不敢毁伤也。伯峻案:注语乃约孝经开宗明义章文。仲曰:‘仁义使我杀身以成名。’〔注〕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也。伯峻案:注用论语卫灵公孔丘语。叔曰:‘仁义使我身名并全。’ 〔注〕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伯峻案:注用诗大雅烝民句。彼三术相反,而同出于儒。孰是孰非邪?”杨子曰:“人有滨河而居者,习于水,勇于泅,释文云:泅音囚。操舟鬻渡,释文云:操,七刀切。利供百口。裹粮就学者成徒,而溺死者几半。释文云:几音祈。本学泅,不学溺,而利害如此。若以为孰是孰非?”心都子嘿然而出。“ 嘿”吉府本作“默”。孟孙阳让之曰:“何吾子问之迂,夫子答之僻?卢文弨曰:藏本“ 僻”作为“辟”。释文“僻”作“辟”,云:迂音于,曲也。辟音僻。吾惑愈甚。”心都子曰:“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释文云:丧,息浪切,下同。学非本不同,非本不一,而末异若是。伯峻案:全晋文三四卢谌与司空刘琨书云“盖本同末异,杨朱兴哀”,伪作列子者或本此,或当时古书已有此章,作列子者用之也。唯归同反一,为亡得丧。释文云:亡音无,下同。子长先生之门,释文云:长,张丈切。习先生之道,而不达先生之况也, 释文云:况,词也。伯峻案:汉书高惠高后文功臣表:“以往况今,甚可悲伤。”师古曰:“ 况, 譬也。”此况字亦当训譬,比喻也。不过彼用为动词,此则用为名词耳。释文云,况,词也,不详何据。哀哉!”〔解〕羊以喻神,守神不失为道也。一失其羊,而奔波歧路,不可得矣。但守其神为无丧无得而为无待也。多方于仁义者亦若是矣。

  杨朱之弟曰布,衣素衣而出。释文云:衣素之衣,于既切,下衣缁衣同。素衣之衣依字。天雨,解素衣,衣缁衣而反。其狗不知,迎而吠之。杨布怒,将扑之。卢文弨曰:藏本 “扑”作“朴”,下同。释文“扑”作“朴”,云:片卜切。杨朱曰:“子无扑矣!子亦犹是也。向者使汝狗白而往,黑而来,岂能无怪哉?”〔注〕此篇明己身变异,则外物所不达,故有是非之义。不内求诸己而厚责于人,亦犹杨布服异而怪狗之吠也。〔解〕夫守真归一,则海鸥可驯;若失道变常,则家犬生怖矣。注“厚责”藏本作“专责”。许维遹曰:韩非子说林下“岂”上有“子”字,于义较长。释文“向者使汝狗”作“乡者使汝见狗”,云:乡音向。一本无见字。王叔岷曰:林希逸口义:“人若见白狗而为黑”,疑所见本亦有“见”字。

  杨朱曰:“行善不以为名,而名从之;名不与利期,而利归之;利不与争期,而争及之;释文云:争音诤,下同。故君子必慎为善。”〔注〕在智则人与之讼,在力则人与之争,此自然之势也。未有处名利之冲,患难不至者也。语有之曰,“为善无近名”,岂不信哉!〔解〕求名之善,人所必争,故曰为善无近名者,不与人争利也。行人之所不能行而不伐者,慎为善也。卢文弨曰:注“名利之冲”藏本作“ 利名之中”。又“中”下有“而”字。伯峻案:说苑敬慎篇载魏公子牟语,意与此大同。释文云:难,乃旦切。

  昔人言有知不死之道者,道藏白文本、林希逸本、吉府本“人”下有“有”字,北宋本、道藏四解本、江遹本、世德堂本、汪本并无之。陶鸿庆曰:“言有”二字误倒。王重民曰:陶说非是,“人 ”下脱“有”字耳。道藏本、吉府本“人”下并有“有 ”字。伯峻案:依王说,若作“昔人有言有知不死之道者”,则知不死之道者为一人,言者又为一人。如此,则与下文言者死云云文义不相合矣。恐非。陶说近是。 燕君使人受之,不捷,而言者死。伯峻案:韩非外储说左上作“所使学者未及学而客死,王大怒,诛之”。释文云:捷,以接切。燕君甚怒,其使者将加诛焉。释文云:使,所吏切 幸臣谏曰:“人所忧者莫急乎死,己所重者莫过乎生。彼自丧其生,释文云:丧,息浪切。安能令君不死也?”乃不诛。有齐子亦欲学其道,闻言者之死,乃抚膺而恨。富子闻而笑之曰:“夫所欲学不死,其人已死而犹恨之,是不知所以为学。”胡子曰:“富子之言非也。凡人有术不能行者有矣,能行而无其术者亦有矣。卫人有善数者,临死,以决喻其子。“决”道藏白文本、林希逸本、世德堂本、吉府本并作“诀”。伯峻案:说文新附:“诀,别也。一曰法也。”但决可通诀,如文选鲍昭诗“将去复还诀”,李善注,“诀与决同”。此决即诀,法也。 其子志其言而不能行也。他人问之,以其父所言告之。问者用其言而行其术,与其父无差焉。若然,死者奚为不能言生术哉?”〔注〕物有能言而不能行,能行而不能言,才性之殊也。〔解〕或人有非术者云,徒能说虚词以辩理,未有自能行而证之者,故疑其所言以为不实耳。故此章言有知之者,有能知而未能行者,有能行而不知者。然则知而不行,行而不知,不行不知,虽俱能悟,非无差别矣。况闻斯行诸,因知而获悟者,岂不贤于不知言者乎?释文云:为,于伪切。

  邯郸之民以正月之旦献鸠于简子,释文云:邯郸音寒丹。简子大悦,厚赏之。客问其故。简子曰:“正旦放生,示有恩也。”客曰:“民知君之欲放之,伯峻案:御览二十九引作“ 民知君欲放之”。故竞而捕之,死者众矣。四解本、世德堂本无“故”字。王重民曰:玉烛宝典卷一引叠“竞而捕之”四字。君如欲生之,不若禁民勿捕。王重民曰:御览二十九引“如”作 “而”,字通。捕而放之,恩过不相补矣。”简子曰:“然。”〔解〕夫人知所以善者,皆事之末也。若理其本,则众所不能知,而功倍于理末者,皆若此也。故小慈是大慈之贼耳。名教之迹,理其末也;大道之功,理其本也。众人皆睹其小而不识其大者焉,故略举放鸠以明此大旨也。王重民曰:御览二十九引“然”作“善”,玉烛宝典一引作“诺”。

  齐田氏祖于庭,食客千人。中坐有献鱼雁者,毕沅曰:说文云:“雁,鹅也。”此与鸿雁异。吕氏春秋云:“庄子舍故人之家,故人令竖子为杀雁餐之。”亦见庄子。新序束奢云,“邹穆公有令,食凫雁必以秕,无得以粟”,皆即鹅也。今江东人呼鹅犹曰雁鹅。田氏视之,乃叹曰:“天之于民厚矣!殖五谷,生鱼鸟以为之用。”伯峻案:友人彭铎曰:用犹食也。下文云“人取可食者而食之”,此云“殖五谷、生鱼鸟以为之用”,鱼鸟、五谷皆人所食之物也。今谓谒客吃饭为用饭,乃古语之遗。韩非子外储说左下“孔子侍坐于鲁哀公,哀公赐之桃与黍。哀公曰:请用。” 家语子路初见篇“请用”作“请食”。孔丛子连丛子下篇:“季产见刘公客,适有献鱼者,公熟视鱼,叹曰:厚哉,天之于人也!生五谷以为食。”主名虽异,句法正同。用之为食,更其确证。众客和之如响。释文云:和,胡卧切。鲍氏之子年十二,预于次,进曰:“不如君言。天地万物与我并生,类也。类无贵贱,〔注〕同是生 类,留自贵而相贱。注世德堂本作“同生是类,但自贵而自贱”。徒以小大智力而相制,迭相食;非相为而生之。释文云:为,于伪切,下同。人取可食者而食之,岂天本为人生之?且蚊蚋●肤,释文云:蚊音文。蚋音汭。●,子腊切。虎狼食肉,非天本为蚊蚋生人、虎狼生肉者哉?”〔解〕夫食肉之类,更相吞啖,灭天理也,岂天意乎?鲍子之言,得理之当也。尝有俗士言伏羲为网罟,燧人熟肉而食;彼二皇者,皆圣人也。圣人与虎食肉何远耶?释氏之经非中国圣人约人为教,利人而已矣。释氏是六通,圣人约识为教,通利有情焉。今列子之书乃复宣明此指,则大道之教未尝不同也。卢文弨曰:“非天本为蚊蚋生人”,“非”疑当作“岂”。王叔岷曰:林希逸云:“非字合作岂字”。案:林说是也。今本“非”字,疑涉上文“非相为而生之”而误。伯峻案:论衡物势篇:“天生万物,欲令相为用,不得不相贼害也。则生虎狼蝮蛇及蜂虿之虫,皆贼害人,天又欲使人为之用耶?与鲍氏之子言同意。

  齐有贫者,常乞于城市。城市患其亟也,释文云:亟,去吏切,数也。众莫之与。遂适田氏之厩,释文云:厩音救。从马医作役而假食。伯峻案:御览四八五引“马医”作“马竖”,下同。郭中人戏之曰:“从马医而食,不以辱乎?”伯峻案:以,太也。乞儿曰:“天下之辱莫过于乞。乞犹不辱,岂辱马医哉?”〔注〕不以从马医为耻辱也。此章言物一处极地,分既以定,则无复廉耻;况自然能夷得失者乎?〔解〕士有折支舐痔而取进用者,亦求衣食也。役于贱医之门者,亦求衣食也。获多利则以为荣,获少利则以为耻。代人亦孰知荣耻之实者乎?秦恩复曰:解中折支即折枝。孟子:“为长者折枝。”赵岐注:“折枝案摩折手节解罢枝也。”释文云:分,符问切。复,扶又切。

  宋人有游于道、得人遗契者,〔注〕遗,弃。王重民曰:御览四百九十九引无“游”字。释文云:宋人有游于道一本作宋人有于道。契,口计切,刻木以记事者。归而藏之,密数其齿。〔注〕刻处似齿。汪中曰:依注义,则书契之契正谓刻也,与锲同。伯峻案:符契之合处在齿,所以别真伪也。易林云:“符左契右,相与合齿。”故此人得契则密数其齿。释文云:数,色主切。告邻人曰:“吾富可待矣。”〔注〕假空名以求实者,亦如执遗契以求富也。〔解〕举俗之人迷于空名,失于真理,皆如拾遗失之木契,计刻齿之数以待富焉;亦犹不耻乞□于市而耻受役于人矣;亦何异乎人间逃奴弃其主而别事于人;执劳不异也,而自以为不系属于人。随妄情而失实义,其类皆如是矣。

  人有枯梧树者,其邻父言枯梧之树不祥,伯峻案:吕氏春秋去宥篇“祥”作“善”。释文云:父音甫,下同。其邻人遽而伐之。〔注〕言之虽公,而失厝言之所也。俞樾曰:“邻”字衍文也。上云“人有枯梧树者”,此云“其人”,即此人也。上下文所云“邻父”,谓此人之邻也,岂得又就邻人言之而谓此人为邻人乎?下文“其人乃不悦曰”,亦无“邻”字,可证此“邻”字之衍。邻人父因请以为薪。〔注〕又践可疑之涂。王叔岷曰:六帖十六引无“人”字,今本“人”字疑涉上下文而衍。吕氏春秋去宥篇亦无“人”字。其人乃不悦,曰:释文“乃”作“迺”,云:古乃字。“邻人之父徒欲为薪而教吾伐之也。〔注〕在可疑之地,物所不信也。与我邻,若此其险,岂可哉?”〔解〕劝之伐树,公言也;请以为薪,理当也。劝伐而请,疑过生焉。故曰,人之所畏,不可不畏。勿谓无伤,其祸将长:此之谓也。伯峻案:解“疑过生焉”“过”疑“遂”字之误。

  人有亡鈇者,〔注〕鈇,钺也。释文云:鈇音斧,钺也。意其邻之子,伯峻案:“邻”下当有“人”字,下文亦 作 “邻人之子”可证。御览七六三引作“邻人子”,虽脱 “之”字,人字固未夺也。视其行步,窃鈇也;四解本无“行”字。颜色,窃鈇也;言语,窃鈇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鈇也。“动作”各本皆作“作动”。王重民曰:“作动”二字御览七百六十三引作“动作”,是也。下文云“他日复见其邻人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鈇者”。伯峻案:吕览去尤篇亦作为“动作态度”,王说是也。今依卢重玄本、道藏四解本订正。事文类聚别集十八、合璧事类续集三三引亦作 “动作”。俄而抇其谷而得其鈇,〔注〕抇音掘。释文云:抇,胡没切,古掘字,又其月切。一本作相,非也。他日复见其邻人之子,王叔岷曰:御览七六三,记纂渊海五五、五九,事文类聚别集十八,合璧事类续集三三引并无“人”字。动作态度无似窃鈇者。〔注〕意所偏惑,则随志念而转易。及其甚者,则白黑等色,方圆共形,岂外物之变?故语有之曰,万事纷错,皆从意生。〔解〕事有疑似而招祸者多矣。自飞鸢坠鼠皆疑似成患。唯积德守道无情不私者,乃能无患焉。故失鈇疑邻,其事一也。注“岂外物之变”藏本作“岂外物之所能变乎” 。释文云:复,扶又切。

  白公胜虑乱,〔注〕虑犹度也,谋度作乱。释文云:胜,诗证切。罢朝而立,倒杖策,錣上贯颐,〔注〕錣,杖末锋。伯峻案:韩非喻老篇作“罢朝倒杖而策锐贯颐”。释文云:錣,张劣反。许慎注淮南子云:“马策端有利铁,所以刺不前也。”血流至地而弗知也。郑人闻之曰: “颐之忘,将何不忘哉?”“颐”北宋本、世德堂本作为“头”。意之所属箸,其行足踬株陷,释文云:属音烛。着,直略切。踬音致,碍也。陷音坎。头抵植木,而不自知也。 伯峻案:“意之所属”数句又见淮南子原道训。释文云:抵,丁礼切。

  昔齐人有欲金者,王重民曰:意林引“欲”下有“得”字,吕氏春秋去宥篇同。清旦衣冠而之市。释文 云:衣冠并去声。适鬻金者之所,释文云:鬻音育。因攫其金而去。释文云:攫音。吏捕得之,释文 “得之”作“倡之”,云:倡音昌,戏弄也;一本作得之。问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王重民曰:类聚八十三、御览八百一十引“何”下并有“ 故”字,吕氏春秋同。王叔岷曰:六帖八、事类赋九、记纂渊海一、五五,事文类聚续集二五,天中记五十引亦皆有故字。淮南子泛论篇“何故”作“何也”。释文作“子攫人之金何故?”,云:一本无故字。对曰:“取金之时,不见人,徒见金。”〔注〕嗜欲之乱人心如此之甚也。故古人有言:察秋毫之末者,不见太山之形;调五音之和者,不闻雷霆之声。夫意万物所系迷着外物者,虽形声之大而有遗矣。况心乘于理,检情摄念,泊然凝定者,岂万物动之所能乱者乎?〔解〕张湛云:“嗜欲之乱人心如此之甚也,故曰察秋毫之末者不见泰山之形,听五音之和者不闻雷霆之声”。心有所存,形有所忘,皆若此者也。此章言嗜欲不可纵,丧身灭性之大也。今以丧其身之物,意欲厚其身也。若能无其身,复何用金为?所言无身非谓灭身也,盖不厚而已矣。注“岂”下四解本有“因”字,恐误。卢文弨曰:注“物”字疑衍。伯峻案:卢说未碻。疑 “万物动之”当作“万物之动”,“动之”两字倒。释文云:着,直略切。泊音魂,安靖之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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