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龙五却又叫住了他:“这些天来,一直陪着你的那六个女人,你觉得怎么样?”
柳长街道:“很好。”
龙五道:“你若是喜欢,也不妨将她们拿走。”
柳长街忽然又笑了笑:“这世上的女人是不是已死光了?”
龙五道:“还没有。”
柳长街微笑道:“既然还没有死光,我为什么还要她们六个?”
柳长街已走了出去。
龙五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又露出刀锋般的光芒。
他忽然问:“你看这个人怎么样?”
青衣白袜的中年人垂手肃立在门后,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他是个很危险的人。”
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每个字都仿佛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的。
龙五道:“刀也很危险。”
青衣人点点头,道:“刀不但能杀死别人,有时也会割破自己的手。”
龙五道:“刀若是在你手里呢?”
青衣人道:“我从未割破过自己的手。”
龙五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喜欢用危险的人,就正如你喜欢用快刀一样。”
青衣人道:“我明白了。”
龙五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明白的……”
这次他的眼睛合起,就没有再睁开。
他竟似已睡着。
柳长街已走出了孟飞的庄院。
他没有再见到孟飞,也没有再见到那六个女人。
他一路走出来,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孟飞显然是个不喜欢送别的人,柳长街正好也一样。
他沿着大路慢慢地走,显得很从容,很悠闲。
一个怀中放着五万两随时可以花光的银子,可以痛痛快快玩十天的人,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惟一的问题是,应该怎么样去玩?怎么样才能将银子花光?
这问题决不会令任何人头疼。
事实上,这是个每个人都喜欢去想的问题。就算没有五万两银子可花的人,也喜欢幻想一下的。
五万两银子,十天狂欢假期。
无论谁想到这种事,睡着了都可能会笑醒的。
杭州本就是个繁华的城市。
繁华的城市里,自然少不了赌和女人,这两样的确是最花钱的事。
尤其是赌。
柳长街先找了几个最贵的女人,喝得大醉,再走去赌。
喝醉了酒再去赌,就好像用脑袋去撞石头一样,要能赢,那才是怪事。
但怪事却年年都有的。
柳长街居然赢了,又赢了五万两。
他本想送那五个女人一人一万两,可是第二天早上,他忽然觉得这五个女人一个比一个讨厌,一个比一个难看,连一千两都不值。
有很多男人都是这样子的。他们在晚上大醉后看成天仙一样的女人,到了早上,就好像忽然会变的。
他简直就像是在逃命一样,逃出了那妓院——逃入了另一家妓院,喝了点酒之后,他发觉自己这次才总算找对了地方。
这地方的女人才真的是天仙。
可是第三天早上,他忽然又发觉这地方的女人,比第一天那五个还讨厌,还难看,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这个妓院的老鸨后来告诉别人,她十二岁被卖入青楼,从妓女混到老鸨,却从来也没有见过像这“姓柳的”如此无情的嫖客。
他简直是翻脸不认人。
柳长街从天香楼走出来的时候,午时刚过没多久。
他刚花八十两银子,叫了一整桌最好的八珍全席,叫伙计将每道菜都摆在桌上,让他看了看,就给了一百二十两的小账走出来。
他实在连一口都吃不下。可是到了吃饭的时候,总得叫桌菜来意思意思。据说有很多阔佬都是这样子的,叫了整桌的菜,却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别人吃。
昨天晚上他幸好输了一点,但现在身上却还有七万多两银子。
他忽然发觉一个人要在十天中花去五万两银子,也并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现在正是暮春初夏,天气很好,阳光新鲜得就像是处女的眼波。
他决定再到城外去走走。郊外的清风,也许能帮他想出个好法子来花钱。
于是他立刻买了两匹好马,一辆新车,还雇了个年轻力壮的车夫。
这只花了他片刻功夫,却花了他一千五百两银子——钱有时也能买得到时间的。
城外一片青绿,远山温柔得就像是处女的乳房。
他叫车子停在柳阴下,沿着湖滨逛过去。轻风吹起了湖水上的涟漪,看来就像是女人的肚脐。
只要是美丽的东西,好像总能令他联想到女人,他自己心里也在好笑。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好色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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