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当然是在你喝酒的时候。
门外响起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一个青衣小帽的伙计,捧着个用汤碗盖住的碟子走进来。
龙五没有回头,却忽然笑了笑:“这次碟子里装着的是不是三只手?”
柳长街果然来了。
他也在微笑,微笑着掀起盖在碟子上的碗:“这里只有一只手,左手。”
碟子里装着的是一只熊掌,是龙五早已关照过厨房用小火煨了一整天的。
酒也正温得恰到好处。
“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龙五大笑,“你来得正是时候。”
秦护花已斟满了空杯,只有两杯。
柳长街忍不住问:“你不喝?”
秦护花摇摇头。
他只看了柳长街一眼,就转过头,脸上还是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柳长街却还在看着他,心里忽然又想起了那白发苍苍,脸如枯木的胡义。
正如他每次看到胡义时,也会不由自主想到秦护花一样。
这是不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同样的一种人?无论谁也休想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出他们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觋在柳长街心里又在想着什么?
他在笑,但笑容却很黯淡,就像是窗外阴沉沉的天气一样。
“这正是喝酒的好天气。”
龙五微笑着回过头:“所以我特地替你准备了两壶好酒。”
柳长街举杯一饮而尽:“果然是好酒。”
他坐下来时,笑容已愉快了些,一杯真正的好酒,总是能令人的心情开朗些的。
龙五凝视着他,试探着问道:“你刚来?”
柳长街道:“嗯。”
龙五道:“我本来以为你前几天就会来的。”
柳长街道:“我……我来迟了。”
龙五笑了笑,道:“来迟了总比不来的好。”
柳长街沉默着,沉默了很久。
“你错了,”他忽然道,“有时候不来也许反而好。”
他说的显然不是他自己。
龙五道:“你是在说谁?”
柳长街又喝了一杯:“你是应该知道我是在说谁的。”
“她真的去了?”
“嗯!”
“你看见了她?”
“嗯!”
“你认得她?”
“嗯!”
“难道她就是你说过的那个胡月儿?”
柳长街已在喝第五杯:“她当然并不是真的胡月儿。”
龙五道:“真的胡月儿你反而没有见过?”
柳长街点点头,喝完了第六杯。
龙五道:“她早已绑定了胡月儿,先利用胡月儿要挟胡力,再假冒胡月儿来见你?”
柳长街第七杯酒一饮而尽,忽然问道:“你想不想知道她的结局?”
龙五道:“我不想。”
他也在笑,笑容却比窗外的天气更黯淡:“我早已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柳长街道:“但你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结局。”
“我不必知道,”龙五缓缓道,“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他又勉强笑了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我也没有忘记。”
柳长街想笑,却没有笑,一壶酒已全都被他喝了下去。
龙五也喝了一杯,忽然又道:“但我却始终看不出那老头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说胡义?”
龙五点点头,道:“我本来甚至怀疑他才是真正的胡力。”
柳长街道:“哦!”
龙五说道:“我甚至怀疑,他们两个人都是胡力。”
柳长街道:“我不懂。”
龙五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以前江湖中有个人叫欧阳兄弟?”
柳长街道:“我听说过。”
龙五道:“欧阳兄弟并不是兄弟两个人,他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做欧阳兄弟。”
柳长街道:“我知道。”
龙五道:“欧阳兄弟既然只不过是一个人,胡力当然就有可能是两个人。”
柳长街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龙五道:“你有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
“我没有。”柳长街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不是第三者能想得通的。”
他忍不住又看了秦护花一眼——秦护花与龙五之间的关系,岂非也很奇妙?
他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这秘密我们都已永远没法子知道!”
“为什么?”
“因为胡义也没有活着走出那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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