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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作者:古龙 (中华人民共和国) 收藏

 


  覃星又写道:“这类武学的绝奥原理能否领悟,完全要看你的造化,几时能领悟,也不能断言,你且在这里暂住一个时期,别的事也都暂且放下——”写到这里,他含有得意的一笑,原来他已将白非与石慧的事全看在眼里。

  白非脸一红,心里却不禁泛出一种难言的滋味,任何一个初尝爱情滋味的人,骤然离别爱侣,心情之苦,是难以描述的。

  但是他终究腼腆得很,怎好意思说出来?覃星望着他的脸一笑,这年轻人的心事,饱经世故的他怎会看不出来?

  于是他写道:“等天亮的时候,你去看看她也未尝不可。”他手指一停,望了白非一眼,看到他脸上露出的那种害羞而又高兴的笑,又接着写道:“只是你和她说完了话,可立刻要回来,这种武学之道,你在研习时切切不可想别的心事。”

  白非肃然答应了,九爪龙微微一笑,多年的心事至此方了,他当然高兴得很,站起身来,望了这极可能继承他衣钵的年轻人几眼,飘然出洞去了。

  白非等到曙光大现,才走出洞去,依着方才来的方向,刚走了两步,猛然忆起回来时可能找不到这洞穴了,正想作一个记号,蓦然又想及方才覃星来,时为何要在地上弯曲行走的理由,低头一望,发现每隔丈余,地上就嵌着一粒圆径寸许的弹丸,方才覃星就是依着这些弹丸行走的,心中恍然,对覃星那种在黑夜中仍能明察秋毫的眼力,不禁更为佩服。

  他刚回到土墙内的屋宇,覃星已迎了出来,告诉他石慧走了,并指给他石慧去时的方向,也立刻跟踪而去,哪知在那小镇上,他看到一事几乎使他气死。

  原来他到那小镇的时候,第一眼触入他眼帘的就是石慧正和一男子极为亲热的谈着话,他当然不会知道那男子是石慧的父亲,顿时眼前发花,几乎要吐血,嫉妒乃是人类的天性,这种天性在一个男子深爱着一个女子时表现得尤为强烈。

  他立刻掉头而去,发誓以后再也不要见到她,他气愤的暗忖:“这种女子就是死了,也没有值得可惜的。”

  但是当覃星将昏迷不醒的石慧也送到那地穴里时,他的决心却摇动了,爱心不可遏止地奔放而来,远比恨心强烈。

  石慧在沉睡中,女子的沉睡在情人眼中永远是世间最美的东西,白非虽然置身在这种阴暗的地穴里,但望着石慧,却宛如置身仙境。

  但是他的自尊心却使得他爱心愈深、恨心也愈深,他每一忆及石慧在路旁与那男子——当然就是她的父亲——那种亲热之状,心里就仿佛突然被一块巨石堵塞住了,连气都透不过来。

  白非心中思潮翻涌,一会儿甜,一会儿苦,不知道是怎么个滋味,突然,他仿佛看到石慧的眼波微微动了,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他知道她快要醒了。

  他立刻站了起来,发现穴口的门还没有关,掠过去关上了,洞穴里又变得异样黑暗,他听到石慧动弹的声音,心里恨不得立刻跑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问问她怎会变得这副样子,是不是受了别人的欺负?

  但是男性的自尊与情人的嫉妒却不让他这样做,他下意识的走到土壁边,面壁而坐,心中却希望石慧会跑过来抱着他,这种微妙的心理,非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得出的。

  石慧醒了,睁开眼睛,她发现眼前亦是一片黑暗,和闭着眼睛时没有多大的分别,这因为她第一次看到的是面前空洞而暗黑的洞穴。

  她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下意识的伸出手,用牙咬了一口,却痛得差一点叫出声来,在这一刹那,她被迷前的经历都回到她脑海里,那奇诡的天赤尊者手中的红布,在她脑海里也仍然存着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

  她悚栗未退,惊悸犹存,不知道此刻自己又遇着了什么事。

  “难道我已被那个丑和尚捉来?”她又下意识的一摸头发,满头青丝犹在,她不禁暗笑一声,但立刻又紧皱黛眉,暗忖:“现在我竟是到了什么地方呀?怎么这么黑洞洞的?”

  她缓缓坐了起来,这时她的眼睛已渐渐习惯了黑暗,但等到她发现她处身之地竟是一个洞穴时,她眼前又像是一黑,虚软的站了起来,眼角瞬处,看到一人模糊的背影,呀的惊唤了起来。

  白非知道她惊唤的原因,但是也没有回头,石慧益发惊惧,一步步的往后退,忽然她看到那背她而坐的人背影似乎很熟悉,又不禁往前走了两步,心头猛然一跳:“这不是白非哥哥吗?”

  纵然世人所有的人都不能在这种光线下认出白非的背影,但石慧却能够,这除了眼中所见之外,还有一种心灵的感应。

  石慧狂喜着奔了上去,娇唤着白非的名字,但白非仍固执的背着脸,故意让自己觉得自己对石慧已没有眷念,但心里那一份痛苦的甜蜜,却禁不住在他双手的颤抖中表露出来。

  走近了,石慧更能肯定这人影就是白非,她甚至已能看到他侧面的那种清俊的轮廓,她伸出想拥抱似的臂膀,然而手却在空中凝固住了。

  他为什么不理我?她伤心的暗忖:“他走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我,这是为着什么呢?”想来想去,她觉得自己没有一丝对不起白非的地方,只有白非像是对不起自己,心里不觉一凉。

  她悄悄缩回手,看到白非像尊石像似的动也不动的坐着,甚至连眼角都没有向她瞟一下。

  她无法了解白非此刻的心境,她也不知道白非此刻心中的颤动比那在和风中的落叶还厉害,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白非为什么会对她如此的原因。

  误会往往造成许多不可宽恕的过失,石慧负气的背转身,远远坐在另一个角落里去,忖道:“你不要理我,难道我一定要理你吗?”但心里也像堵塞着一块巨石,恨不得放声呐喊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非的心早巳软了,他安慰着自己:“慧妹绝对不会有别的男人的。”但又不好意思走过去找她,无聊的睁开眼,望着土壁,突然想起覃星对他说的话,不禁又暗骂自己:“我还算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为着这些小事,就恁的难过起来,竟将眼前这么高深的武学原理都弃之不顾,若被人知道,岂非要被人家笑骂?”

  于是他鞭策着自己,去看那壁上的线条,但光线实在太暗,他根本无法看得太清楚,因为那条线是极为繁复的。

  “这么暗我怎能看得清,若看不清我又怎能学得会?”他后悔方才没有对覃星说,但是他仍不放弃的凝视着,只是心中并无丝毫体会。

  有些地方他看不清,他偶然会用手指触摸,那些线条的凹痕正和手般完全吻合,显见得这些线条都是覃星以金刚指之力画上去的。

  他让他的手指随着这凹痕前进,渐渐,他脸上露出喜色,手指的触觉渐与他心意相通,许多武学上他以前不能了觉的繁复变化,此刻他竟从这些线条微小的转回中恍然而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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