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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作者:古龙 (中华人民共和国) 收藏

 


  萧泪血的声音仿佛已到了远方:“现在我虽然是个富可敌国的隐士,二十年前我却只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浪子,就像你现在一样,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根,除了这口箱子外,什么都没有。”

  “这口箱子是件杀人的武器,所以你就开始以杀人为生?”

  “我杀的人都是该杀的,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死在别人手里。”萧泪血说,“我要的价格虽高,信用却很好,只要订下了契约,就一定会完成。”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讽刺,对自己的讽刺:“就因为这缘故,所以我晚上从来不会睡不着觉。”

  “只不过后来你还是洗手了。”小高冷冷地说,“因为你赚的钱已经够多了。”

  “是的,后来我洗手了,却不是因为我赚的钱已经够多,而是因为有一天晚上我杀了一个人之后,忽然受得睡不着了。”

  萧泪血握紧他的箱子:“对于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来说,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你那条绳子是怎么留下来的?”

  “那张契约是我最早订下来的,契约上注明,他随时随地都可以要我去为他杀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要我去杀什么人,我都不能拒绝。”

  “这张契约一直都没有完成?”

  “一直都没有。”萧泪血说,“并不是因为我不想去完成它,而是因为那个人一直都没有要我去做这件事。”

  “所以这张契约一直到现在还有效。”

  “是的。”

  “你为什么要订这么样一张要命的契约?”小高叹息,“他出的价钱是不是特别高?”

  “是的。”

  “他给了你多少?”小高问。

  “他给了我一条命。”

  “谁的命?”

  “我的。”

  萧泪血说:“在我订那张契约的时候,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杀了我。”

  “要杀你也不是件容易事。”小高又问,“这个人是谁?”

  萧泪血拒绝回答这问题。

  “我只能告诉你,现在这张契约已经送回来给我了,上面已经有了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要你去杀的人?”

  “是的。”

  “这个人的名字就是高渐飞?”

  “是的。”

  萧泪血静静地看着高渐飞,高渐飞也在静静地看着他。两个人都平静得出奇,就好像杀人和被杀都只不过是件很平常的事。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小高才问萧泪血。

  “你知不知道朱猛的尸体在哪里?”他说,“我想去祭一祭他。”

  “朱猛还没有尸体。”萧泪血说,“他暂时还不会死。”

  小高的呼吸仿佛停顿了一下子:“这一次他又杀出了重围?”

  “不是他自己杀出去的,是卓东来放他走的。”萧泪血说,“他本来已经绝无机会。”

  “卓东来为什么要放他走?”

  “因为卓东来要把他留给司马超群。”萧泪血说,“朱猛的死,必将是件轰动江湖的大事,这一类的事卓东来通常都会留给司马超群做的。”

  他慢慢地接着道:“要造就一位英雄也很不容易。”

  “是的。”小高说,“确实很不容易。”

  说完了这句话,两个人又闭上了嘴,远方却忽然有一股淡淡的红色轻烟升起,在这一片灰朦朦的曙色中看来,就像是刚渗入冰雪中的一缕鲜血。

  轻烟很快就被风吹散了,萧泪血用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对小高说:“我要到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去,你也跟我来。”

  那股红色的轻烟是从哪里升起的?是不是象征着某种特别的意思?

  ——是一种讯号?还是一种警告?

  那个特别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萧泪血为什么要带小高到那里去?

  有很多人杀人时都喜欢选一个特别的地方,难道那里也是个屠场?

  这里不是屠场,看来也没有什么特别。这里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土地庙而已,建筑在一条偏僻冷巷中的一个小小土地庙。

  庙里的土地公婆也已被冷落了很久,在这酷寒的二月凌晨,当然更不会有香火。

  小高默默地站在萧泪血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双看尽了世态炎凉,历尽了沧海桑田却始终互相厮守在一起的公婆,心里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他忽然觉得这一双自古以来就不被重视的卑微小神,远比那些高踞在九天之上,带着万丈金光的仙佛神祇都要幸福得多。

  ——蝶舞,你为什么会是蝶舞?为什么不是另外一个女人?

  他一直都没有问起过她的生死下落。

  他不能问。

  因为她本来就不属于他,他只希望自己能把他们厮守在一起的那几天当作一个梦境。

  三

  这地方有什么特别?萧泪血为什么要带他到这里来?来干什么?

  小高没问,萧泪血却说:“他们全都知道。”

  他说,“那段日子里我做的每件事他们全都知道。”

  “他们?”小高问,“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他们,”萧泪血看着龛中的神像,“就是这一对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

  小高不懂,萧泪血也知道他不懂。

  “二十年前,够资格要我去杀人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也都会到这里来,留下一个地名,一个人名。”萧泪血解释:“地名是要我去拿钱的地方,人名是我要去杀的人。”

  ——一个冷僻的土地庙,一个隐密的角落,一块可以活动的红砖,一卷被小心卷起的纸条,一笔非常可观的代价,一条命!

  多么简单,又多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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