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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妃子倾城(2)
作者:古龙 (中华人民共和国) 收藏

 


  韦七道:“为什么?”

  天冥道人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突下终南,兼程赶来这里,又不经通报,便越墙而入?”

  韦七心中虽一动,但面上却仍带着笑容,道:“我只顾见了师兄欢喜,这些事竟俱都没有想到。”

  “玉手纯阳”吕天冥长叹道:“你年纪渐长,脾气却仍不改,你可知道——”他语声突地变得十分缓慢沉重,一字一字地沉声说道:“冷血妃子尚在人间,此刻只怕也已到了西安城!”

  “飞环”韦七心头一凛,面容突变,掌中的酒坛,“噗”地跌到地上,碎片四散,酒珠飞溅,俱都溅在他紫缎锦袍之上。

  石沉、郭玉霞心头一凛,但见“玉手纯阳”面容木然,“飞环”韦七白发颤动,任风萍虽仍不动声色,但目光中亦有了惊诧之意,“飞环”韦七颤声道:“这消息从何而来?是否确实?”

  “玉手纯阳”目光一转,无言地指向亭外,众人目光一齐随之望去,只见四个灰袍道人,搀扶着一个神色狼狈,面容憔悴,似是患了重病的汉子,随着两个带路的家丁,缓缓而来。

  “飞环”韦七皱眉凝注,沉声道:“此人是谁?”

  石沉、郭玉霞心头一惊,彼此交换了个眼色,原来这伤病之人,竟然就是那在华山峰头,突然夺去那具紫檀棺木的神秘道人。

  “玉手纯阳”吕天冥冷冷道:“此人是谁,你不认得么?”

  韦七双目圆睁,直到这五人俱已走到近前,突地大喝一声!颤声道:“叶留歌……叶留歌……”

  那绿袍道人“剑客公子”叶留歌抬眼一望,踉跄着奔入亭来,扑到“飞环”韦七怀里,嘶声道:“七哥,七哥……小弟今日能见你一面,当真已是两世为人了……”言犹未了,晕倒当地!

  刹那之间,满亭之人,面面相觑,俱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立得较近的武林群豪,已渐渐围到亭前,以惊诧的目光,望着亭内亦是满心惊诧的人。

  “飞环”韦七浓眉紧皱,双目圆睁,不住顿足道:“这……究竟这是怎地?留歌,老弟,你……你……你一别经年,怎地变得如此模样?老哥哥险些都认不得你了。”

  吕天冥长叹一声,道:“留歌我也有十年未见,直到昨日午后,他满身浴血奔上山来,我方知道他竟亲眼见着了梅冷血,而且还被……”他冷冷瞟了石沉、郭玉霞一眼,接道:“不死神龙的弟子刺了一剑,若非幸遇奇人搭救,他此刻只怕早已丧命在华山苍龙岭下,那么这一段武林秘闻,便再也无人知道了。”

  “飞环”韦七浓眉一扬,面上更是惊诧,目光利刃般转向郭玉霞与石沉.诧声道:“神龙子弟,怎会刺了留歌一剑?”

  郭玉霞秋波一转,面上故意作出茫然之色,颦眉寻思良久,方白叹道:“难道是五弟么?呀——一定是五弟,唉!他与我们分开方自一日,怎地便已做出了这么多荒唐的事来?”

  吕天冥冷冷道:“谁是你们五弟,此刻他在哪里?”

  “南宫平!”韦七恨声道:“定是此人,龙夫人,石世兄,你们……”

  郭玉霞沉声一叹,截口道:“韦老前辈你不必说,我们也知道,五弟——唉!他既然做出了对不起武林同道的事,师傅又不在,我们不能代师行令,为武林主持公道,已是惭愧得很,韦老前辈你无论怎么做,我们总是站在你——边的。”

  “飞环”韦七长叹一声,道:“当真是龙生儿子,各不相同,五指参差,各有长短……想不到龙夫人你竟这般深知大义。”

  郭玉霞长叹垂下头去,道:“晚辈实在也是情非得已,因为晚辈方才也曾眼看我们五弟与一个姓梅的女子在一起,那女子还曾与‘岷山双侠’……”

  韦七截住道:“便是那车上的女子么?”不住顿足:“我怎地方才竟未看清……”

  郭玉霞道:“以晚辈所见,只怕她已习得驻颜之术!”

  “飞环”韦七心头一震,愕了半晌,喃喃道:“莫非她武功又精进了……”突又四顾大喝道:“长孙兄弟呢!……任大侠,长孙双侠呢?”

  任风萍一直俯首凝思,此刻抬起头来,满面茫然之色,道:“方才还见着他们,此刻怎地不在了?”

  他神色间似乎隐藏着什么,但此时此刻,却无一人发觉。

  “飞环”韦七长叹道:“不死神龙若在此地就好了,唉——怎地神龙一去,江湖间便乱了起来?”

  吕天冥突地冷笑一声,道:“但愿神龙未死……”韦七却未听出他言下的恨毒之意,扶起地上的“剑客公子”。叶留歌,面向亭外的武林群豪,突又大喝道:“各位朋友兄弟,酒后莫走,与我韦七一同去搜寻一个武林中的叛徒,以及那冷血的女中魔头‘冷血妃子’!”群豪立刻一阵惊乱,又是一阵和应。

  任风萍双眉微皱,心中暗叹:“这韦七竟发动了倾城之力,来对付他们孤身两人。”又忖道:“我若要使他归心于我,此刻岂非大好机会!”

  只听这震耳的呼声,一阵阵随风远去。石沉仍自木然垂首,不言不语,郭玉霞秋波流动,却不知是愁是喜?

  “剑客公子”叶留歌缓缓睁开眼来,呻吟着道:“见了那毒妇……切莫……容她多说……话……你不伤她……她就要伤你了。”

  “飞环”韦七望着亭外的群豪,自语着道:“她伤不了我的!”

  ※ ※ ※

  雨丝蒙蒙,犹未住,天色阴暝,更暗了……

  岷山二友的面容,就正如天色一般阴暗,他们暗地跟踪着南宫平,直到他丧事完毕,入了西安城,驱车进了一家规模奇大的粮米庄的侧门,长孙空远远立在对面的屋檐下,低声道:“那女子既然不是梅吟雪,他却唤我兄弟二人跟踪作甚?”

  长孙单沉吟半晌,道:“此人乃人中之龙,所有言行,均有深意,此刻我亦不知,但日久,必定会知道的。二弟,你我空有一身武功,却落得终身在河西道上蹉跎,空有些许虚名,僻居一隅,又有何用?你我若真要在中原、江南的武林中扬名吐气,全都要靠着此人了!”

  长孙空叹息一声,忽见对面门中,大步行来一人,将手中一方请柬,躬身交到长孙单手上,便垂手侍立一侧,却始终一言不发。

  “岷山二友”愣了一愣,展开请柬,只见上面写的竟是:

  “武林末学,‘止郊山庄’门下五弟子南宫平,敬备菲酌,恭请‘岷山二友’长孙前辈一叙。”

  长孙兄弟心头一震,个个对望了一眼,却见南宫平已换了一身轻袍,面含微笑地立在对面门口,遥遥拱手。

  这兄弟两人虽是久走江湖,此刻却也不知所措,呆呆地愣了半晌,长孙单方才抱拳朗声道:“雅意心领,来日再来打扰!”不约而同地转身而行,越走越快,再也没有回头望上一眼。

  南宫平目送着他们的身影远去,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长叹一声,沉重地走入门里,天色渐暗,后堂中已燃起铜灯,但灯光却仍带着惨淡的黄色,他虽有满身武功,亿万家财,但此刻心里却横亘着武功与财富俱都不能解决的心事。

  他喃喃自语道:“我若是能分身为三,便无事了,只是……唉!”他却不知道他此刻纵能分身为三,烦恼与不幸亦是无法解决的了。

  梅吟雪娇慵地斜倚在精致的紫铜灯下,柔和的灯光,梦一般地洒在她身上,面前的云石紫檀桌上,有一蓝紫竹编筐、绿丝为带的佳果,鹅黄的是香蕉,嫣红的是荔枝,嫩绿的是柠檬,澄紫的是葡萄……这些便连大富之家也极为罕见的南海异果,却丝毫没有吸引住她的目光,她只是懒散地望着壁间的铜灯,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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