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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旁通》第12讲
作者:南怀瑾 (中华人民共和国) 收藏

 

《孟子旁通》第12讲

墨子谈勇

如何才是正确的好勇?我们再看一段历史上的纪录。

墨子谓骆猾厘曰:“吾闻子好勇。”曰:“然。吾闻其乡有勇士焉,吾必与斗 而杀之”。墨子曰:“天下莫不予其所好,夺其所恶。今子闻其乡有勇士而斗而杀 之,是恶勇,非好勇。”

恐怕一般人,都是“骆猾厘式”的好勇,或简称之为“骆式”的好勇。现在电 视、电影武打片中,常常可以看到这种典型的好勇,尤其是一些青少年们,听说某 人拳头厉害,就不服气,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对方较量较量,势必将对方打垮才甘 心。以此来表现自己的本领比他大,武功比人高,而且还自鸣得意,认为自己勇敢, 不怕死。而墨子对这种心理,痛下针砭地说,世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对于自己所 爱好的,就加以保护、照顾,而对于自己所厌恶的,则扬弃或者销毁。就好像你喜 欢自己的小孩,你一定培植他,你讨厌吃人的野盖,就杀掉它。现在你听到哪里有 勇士就去杀他,这是恶勇,而不是好勇。

这是墨子所讲个人好勇的哲学。老实说,个人好勇,最高明的也不过是“任气 尚侠”而已,其偏差的流弊很大,甚至眼瞅必报,犯禁杀人而自取灭亡。至于帝王 好勇的偏差,则必然会穷兵黩武,以残杀侵略为能事,那就弄得生灵涂炭,造成社 会、国家、人类的大祸害了。最后的结果,不但害了别人,自己的社会国家也同样 受害,乃至于本身生命都不保。现代史的希特勒和第二次大战的日本军阀们,就是 如此。只有一怒而“安”天下,这才是大勇。

不管齐宣王口中所好的勇是什么勇,但他和孟子谈话时,是很够味道的。他也 很尊重孟子,很有礼貌,对于孟子所提的意见,讲的大道理,都还算能听得进,认 为不错,可是做不来,不能接受。到了要紧关头,受不了了,就想开溜,把话岔开。 但他也很坦白,像前面孟子说到乐天、畏天的大道理,他就坦白地说,你这种高见 实在很伟大,只可惜我是个老粗,我有好勇的毛病哪!

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孟子对曰:“有。人不得, 则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亦非也。乐民之乐 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 未之有也。

昔者,齐景公问于晏子曰:‘吾欲观于转附、朝亻舞,遵海而南,放于琅邪; 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晏子对四:‘善哉问也!天子适诸侯回巡狩;巡狩 者,巡所狩也。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无非事者。春省耕而补 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夏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 游一豫,为诸侯度。

今也不然: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囗囗胥谗,民乃作恳,方命虐 民,饮食若浪,流连荒亡,为诸侯忧。

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从兽无厌,谓之荒;乐酒无 厌,谓之亡。先王无流连之乐,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景公说,大戒于国,出 合于郊。于是始兴发,补不足。召太师曰:‘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盖征招、角 招是也。其诗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

雪宫论政

齐宣王有一次在他的雪宫,也许是夏天避暑的地方,也许是下雪时取暖的宫殿, 但应该不是办公室,或会议厅之类处理政务的场所,多半是供享乐纳福的别墅—— 和孟子见面,他就眼前的享乐和设施问孟子:“贤者亦有此乐乎?”这和梁惠王在 沼池上问的话一样。可见战国时那些诸侯们,不顾百姓死活,高高在上,那种志得 意满的样子。我们可以想象另一种画面,好像老农夫们一天工作完毕,吃饱了晚饭, 在门前大树下一坐,一支烟筒在手,摸摸挺起的大肚皮,大有“虽南面而王,不易 也”的味道。

孟子答复他说:有啊!谁有了这种环境都会感到快乐的,谁都希望能有这种享 受。不过一般老百姓得不到这样的享受,就会埋怨他们的国君。老百姓如果因为得 不到这快乐,而埋怨国君,实在是不对的。然而一个领导人,没有做到与民同乐, 也是不对的。一个领导人,以人民的快乐为自己的快乐,老百姓也就会以领导人的 快乐为快乐。领导人能把人民的忧苦,看成自己的忧苦来解决,那么老百姓也会把 国君的忧烦,看成为自己的忧烦去尽忠。所以,如果领导人以天下人的快乐为快乐, 以天下人的忧苦为忧苦,而说他不能行王道于天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们可以看到孟子又在这里推销王道了,他好像推销员似的,随时随地都在叫 卖:“王道!王道!”这也可见他忧世之急切了。

他说了这番理论,似乎意犹未尽,又举出一件事例,企图说服齐宣王,他举的 正是春秋时代齐景公和相国晏婴的一段故事。晏婴是历史上的名相,《晏子春秋》 就是他的大作。

当然,齐景公是姜太公的后人,而现在和孟子说话的齐宣王已经不是姜太公之 后,他的祖先原是齐国的权臣田家,后来篡了位,而传给宣王的。孟子举出这段故 事来也是一种很高明的说话技巧。从表面上看,孟子是以自己的口,说出他人(晏 子)的意见来,而实际上他是借了他人(晏子)的口,来表达自己的意见,他举出 的这段历史故事是这样的:

有一天齐景公对晏子说,我想去看看转附和朝亻舞这两座名山,然后沿海再到 南方去,一直到琅邪为止。你看看,此行要怎么样才能够比得上先王他们那样的壮 观呢?从“放于琅邪”和“比于先王观”这两句话上看,很明显地透露了齐景公当 时,也是有统一天下的大志,并不是普通的观光旅行、游山玩水而已。只是当时有 尊周——尊重中央政权的口号,不便把心意直接说出来。

晏子不愧为名相,他很聪明,听了景公的问话,就先用一套历史哲学答复他说: “善哉,问也。”你这问题好极了。中国的佛经常有“善哉!善哉!”的说法,当 时的译文就是套这些书来的。原文就是“好的”意思,佛家译经时,借用了这个名 辞。后经佛家多年的开口“善哉”,闭口“善哉”,慢慢地似乎这两个字,就含了 更多的意义,而有浓厚的宗教意味。

晏子说了“这个问题很好”之后,接着就说,依照礼法,中央政府的天子,到 各诸侯那里去巡视一周,叫做“巡狩”,意思是巡视诸侯所守的地方。而诸侯要到 中央政府去朝见天子,名为“述职”,意思是向天子报告自己职务以内的事务。如 果天下安定,没有非常特殊的意外事件的话,在春天,要出外视察民众的耕作情形, 如果有情况欠佳的,就要设法补助。在秋天,则出外看着大家的收成和赋税状况, 如果有入不敷出的,就设法贴补。所以在夏朝政治最修明的时候,民间流行的谚语 说,君王不出来走走,我们哪里能喘口气?君王如果身心不适,我们又怎么得到他 的帮助呢?所以古时候大家都希望帝王出来玩玩,好沾点光,得些好处。所谓“龙 行一步,百草沾恩。”龙走一步路,下了雨,百草都得到滋养。所以那时候天子每 次出来巡狩,不但给诸侯、大臣们一个警惕,同时也为“注意民生疾苦”树立一个 榜样。

晏子说了过去的,又说到当时的。他感叹今不如昔地说,现在可大不相同了啊! 诸侯们离开国都,一有行动,就带了大批的军队侍卫。于是后勤的各种补给,诸如 粮食的供应,一大批、一大批地运送出去。如此一来,原本吃不饱的老百姓们,大 家工作得更劳苦了。在强烈的对比之下,老百姓的眼里难免就有了怨恨之色。闲话、 怨言当然也就开始了。日积月累地,就造成社会上的反感心理。诸侯们的这种行为, 违背了天理人道,对老百姓不但没有善尽保护之责,反而加以虐待。只要“流、连、 荒、亡”四种现象一出现,政权就要出问题了。今天这些诸侯们的所作所为,真让 人担心啊!

像隋炀帝出游扬州,极尽奢靡,老百姓没有饭吃,他也不管。国君们只要动一 动,下面的人就有的忙了,老百姓更是累得惨兮兮的。天怒人怨的结果,只有“好 头颅”被搬家了。

这使我们想到一个明朝的小故事。从前的某些小庙,相当可怜,住在庙里的小 和尚,等于是地方官绅们的仆役,常要听他们的差使。有的人做了官,衣锦荣归, 事先通知庙里和尚准备素斋,约了朋友,到山明水秀的庙里联欢,吟诗作对。有一 次,这些大人先生们,吃罢素斋,悠游半日,大为赞赏,对和尚说,大家劳碌半生, 今天这次清游,一顿素斋,太舒服了。老和尚说,各位大人是舒服了半天,可是我 们已经忙碌了三天啦。这就是“劳者弗息”了。

晏子又解释说,领导人的生活堕落,遂其私欲,像水势向下流,不知停止,就 叫做“流”。违反人情,倒行逆施,如逆水而上,就叫做“连”。时常像野兽那样 冲动,暴发兽性而不加节制,就叫做“荒”。沉溺酒色,永不满足,就叫做“亡”。 这些都是领导人容易犯的错误。您景公方才问到,如何才可以比于先王的壮观。据 我所知,先王们是不会有这样的“流”“连”之乐,也不会有这种“荒”“亡”的 行径的。你自己看看该怎么办吧!

齐景公听了他这番话,非常高兴,立即下命令改革政治。同时以身作则,走出 深宫内院,接近百姓,访察民情,并且积极从事地方建设,注意到社会福利。景公 将行政工作处理妥当以后,就把兼管国史、文化、礼乐的太师找来,要他在国史上 记下这件事,并且为他和晏子这段君臣相得的美事,谱下一段乐章。《征招》、 《角招》两篇乐章,就是由此而来。这乐章中有一句诗,意思是说,我们的国君虽 然是欲望大,但是没有关系,这并没有错,因为他扩充他的大欲望,建设了我们这 个康乐的社会,正是一位好的国君。

这里孟子又针对齐宣王爱好享受的心理,借机启发他与民同乐,与民共享的精 神。这次他运用的是鉴古以观今的手法,拿齐景公与晏子的对话加以阐述,孟子的 用心,可谓良苦。他所讲的晏子,是春秋战国之间的名臣贤相,他留下的嘉言善政 很多,大家不妨去读《晏子春秋》这本书,相信也会获益不浅。

由齐宣王在雪宫中与孟子的一段对话,又联想到齐景公与晏子的另一则故事, 几乎和孟子对齐宣王的回答同样有趣。这个故事简短而生动,而且更有内涵,并不 像孟子的长篇大论。这件事故的资料记载在《晏子春秋》里。有一年的冬天,连下 三天的大雪。齐景公穿了很好的白狐袍子,坐在王宫里纳福,他对晏子说,下了三 天的大雪,似乎没有什么寒冷的感觉!晏子听了便说,一个贤明的君主,自己吃饱 的时候,应该要想到社会上还有饥饿没饭吃人的。自己温暖的时候,更应该想到世 上还有没有衣服穿,受寒冻死的人。齐景公听到晏子这样一说,马上便把身上的狐 裘脱了下来,当然他脱下狐裘不是生晏子的气,他是被晏子说醒了,觉得自己过分 享受,忘记了百姓的饥寒,当着晏子有点不好意思。所以齐景公到底还不失为当时 的一个好国君,因此也才能使晏子尽忠而直言无隐。可惜孟子碰到的齐宣王,比齐 景公要差了些。原先的记述是这样的:

景公时,雨雪三日。被狐白裘,坐于堂侧,谓晏子曰:三日雨雪,天下何不寒? 晏子曰:夫贤君饱则知人饥,温则知人寒。公乃去裘。

古书上短短五十字的精简记述,便说明了一个领导人在政治道德的心理行为上, 应当如何自处的道理,内涵丰富而精辟。如果用现代话来写,又要用很多字了。所 以讲中国文化的复兴扎根,实在应当要注意国学的素养,这是刻不容缓的事。

齐宣王问曰:“人皆谓我毁明堂,毁诸?已乎?”

孟子对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正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王曰: “王政可得闻与?”对曰:“昔者文王之治歧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禄,关市讥而 不征,泽梁无禁,罪人不孥。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 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诗云: ‘寄矣富人,哀此茕独。’”王曰:“善哉言乎!”曰:“王如善之,则何为不行?”

什么明堂

有一天,齐宣王提出一个问题对孟子说,现在外面有人建议我,要把明堂拆毁, 你孟先生对这件事有什么高见?如一般人所说,把这座不实用的建筑拆除掉呢?还 是保留下来好呢?

所谓“明堂”,就是“明政教化之堂”,周代初期的建筑。也就是天子的庙堂, 举凡祭祀、朝会诸侯、飨功、养老、教学、选士等,意义重大的活动,当在这里举 行。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精神表征,具有崇高的意义和文化的价值。在《礼记》中有 一篇,专门记述明堂的建筑规格,以及政教活动的内容。以现代观念而言,它象征 了固有文化的精神堡垒,比起法国的凯旋门,美国的自由女神像,乃至丹麦的美人 鱼等等,不可同日而语,具有特殊的内涵与神圣的精神。

齐宣王所说的这个明堂,是周武王东征时所建的,直到汉朝还存在,后世才逐 渐湮灭。当然,它表征了中国文化,同时象征了当时中央政府周天子的尊严。在齐 宣王的心目中,虽然久已不闻尊周的口号,可是还没有一个诸侯敢明目张胆地提出 灭周的主张。齐宣王这时把国家治理得蛮有规模了,在他心理上,不能说没有取周 而代之的野心。拆毁明堂,何尝不是他自己的意思!可见他有蔑视和反抗中央周天 子的微妙心理。但在孟老夫子面前,又怕碰钉子,不敢开口,于是借口是外面有人 传说。换言之,是民间的舆论如此,借此来试探孟子的意向。否则的话,他假如没 有这个念头,根本认为不可行,就不必问孟子拆了好呢?还是不拆的好呢?

孟子答复齐宣王的话,却也避开正面,不谈尊周与否的问题。他只说,这是王 者之堂,象征着王道思想,您如果要想行王政的话,最好不要把明堂毁掉。齐宣王 就说,你所说的王政,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对于王道仁政,孟子已经说过好几次了,而这里齐宣王还问孟子什么是王 政,这就显示出齐宣王对孟子的意见,也许是根本没兴趣,从来就没有专心听过, 所以现在又提出这个问题来。也许孟子所提倡的有关仁政学说,颇受当时社会民间 的欢迎,各方予以好评,齐宣王不得不对孟子表示尊敬。也许这时候仁义还有利用 的价值,可以披起仁义的外衣,而进行实质上的侵夺兼并,所以不得不向孟子请教。 这也可以说是齐宣王的可怜处。

再反过来看孟子,他也很难堪,他希望推行王道仁政,但屡次被齐宣王在重要 关头,来个太极拳的推手,推得远远的。于是他又“打蛇贴棍上”式的,再顺着齐 宣王的话,接上去,还是推销他的王道思想。用心之苦,实在苦得也很可怜!他们 两个,虽然互相尊重,而彼此似乎又话不投机。

在这里,孟子被直接问到王政的本题上去,自然有点兴奋了。我们知道,孟子 是一直以孔子的学说为标榜。而孔子对于政治,是推崇上古以及文、武、周公的政 治风范的。所以孟子就举出周文王的政绩答复说,以前周文王在歧山发祥之初,走 的就是传统王道精神的政治路线。第一点:“耕者九一”,对农民只收九分之一的 田赋。

这是古代的土地政策,后世称作“井田制度”。当时地广人稀,没有私人财产 制,土地均属国有,田园都依照方整观念来划一。每一田园,在规制上区分“井” 字式,分成九部分,收获的时候,四周八分,分别归八户农民所私有,中间一份公 田,收成归政府,所以说只收九分之一的田赋,后世称此为“井田制度”。其实九 分之一的田赋税收,也只是后世人根据古代资料来讲的。究竟实际情形如何?这种 制度,历代学者也有很用心去考证的,但到底还不够详细,同时我们不要忘记,当 时人口稀少,土地广大而没有太多利用和开发。其实在管仲相齐桓公的时期,以及 秦孝公时期,中国的经济制度,早已演变为具有私有土地的形态了,商鞅只是就当 时的实际情况和需要,也可以说,他师法管仲,订出一套完整而具体的法制来管理。

在历史上,秦以后,曾经有不少人向往古代的井田制度,更曾经有几度,意欲 恢复它。最显著的莫如汉朝的王莽,想恢复井田制度,取消私有财产制。当然,王 莽并不是因为有高深的政治思想或突出的见地,只是盲目的好古,妄想复古而已, 所以没有成功。到了宋朝王安石变法,也想走这个路子,因为用人不当,也失败了。

孟子说到第二点“仁者世禄”,是说当时的政府官职,大多数是世代相袭的。 这一点,和我们今天的观念不同。但在孟子当时,却不能说他百分之百是错误的。 因为在那个时代,一直延续这样的制度。不仅在教育制度上,政治思想上也都是如 此,没有发展出全民教育的观念,读书人也都是士大夫的世家世袭的。我们以现在 民主思想为基础,就会批评那是封建思想,甚至斥为封建余毒。可是我们如果综合 了时间、社会、经济、政治等等因素,去探讨这种制度的精神,则可发现,它的功 用在当时的时代环境中,可能还是鼓励人们保护及发扬传统文化的最好制度。总之, 我们论史,应该尽量客观厚道,就“时”论事。不能纯出主观,以今之所有,笑古 之所无;也不能以古之所无,便否认今之所有。

第三点,孟子说到“关市”方面,关卡和互市,也就是现在的关税和商业市场 上的捐税。这在文王时期是“讥而不征”的。只是派人巡察,看看有没有非法之物, 顺便了解货物的议价状况,并不需要收什么关税、交易税之类。因为在战国当时, 征敛相当繁琐、严苛,常常弄得民不聊生,所以他提出这一点。

再其次,说到周文王时“泽梁无禁”。泽为水泽,梁指山林。广义地说,就是 无论上山下海,包括河川的资源开发,山林资源的开发,都是没有什么禁令的。人 民在这方面的生产是自由的,但人民也懂得节制,不至于弄到资源枯竭。这里有一 点我们要知道,倒退回去两千多年看,那时候的社会结构,可以说一切都还在尚未 开发的阶段。情况和现在不大相同。

在司法方面,孟子指出“罪人不孥”。就是罪不及妻子,个人犯罪个人承当, 自己受法律制裁,与家属无关。这句话在今天的年轻人听来,觉得没有什么道理, 因为大家目前所认识的法律,本来就是如此,似乎这句话是多余的。可是在还没有 推翻清朝以前,中国几千年来的法律,不像今天民主制度的法治精神。由春秋战国 到清代的几千年帝制中,有许多情况,都是罪及妻孥,乃至于一人犯罪,可以诛灭 九族,全凭当时专制帝王的意思而定。所谓“人主”者,朕即国家,朕即法律,他 是国家主权的象征,他说的话就是最高的法律。在这种情形之下,孟子讲这句话, 就非同小可了,可以说孟子相当大胆,凭他的浩然正气而对宣王进谏直言。

接着,孟子又举出在周朝的王道政治上,社会福利事业的成功,他说:鳏、寡、 孤、独这四种人,是社会上最困苦无依的人。文王当时,凡是仁政爱民的措施,一 定先顾及到这些人,使孤苦无依的人优先得到利益。他同时引用了《诗经·小雅· 节南山·正月篇》第十三章,最后两句“哿以富人,哀此茕独”来强调穷人的可怜。 诗的意思是说,社会上一般衣食无忧的人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有些孤苦伶什的 人还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呢?对这些人,我们必须伸出关切和同情的援手。

孟子说“王政”说到这里月侧才一开头,还没有讲到正题上去,可是齐宣王似 乎已经听不下去,又打起太极拳来了,插上一句“善哉言乎!”意思是说,你讲得 好,讲得很好。又把“王政”这个正题用太极拳的推手往外一推。可是孟子还是用 打蛇贴棍上的办法说,您既然认为这个道理很好,可是为什么不去实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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