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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的文气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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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属于创作论的文气论

    文贵有“气”。但何谓文中之“气’,却人各有论,因而如何使文有“气”,便成了一个纠缠不清的问题。

    笔者认为,文中之“气”是作者所禀之气在文中的映现。作者所禀之气既含先天禀受的生命力,又包括后天形成的思想观念、气质、个性在内。它们依靠人的生理之气的运行,通过语言意象的建构、文字符号的排列映现在文章中。通观各家所论,文气的创造,大致要从四方面努力。

    (一)使文有意气。意气本指人的思想、性情、兴致,它作为创作主体的一种重要素质,能决定文章的风格。所谓“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文心雕龙·风骨》)。这里主要指人之意气体现于外的文风,它能映现作家人品的高尚,见识的超卓、深刻,人生经验的丰富,生活态度的积极以及其他方面的素质。意气的映现有如朱熹所言:“夫古之圣贤,其文可谓盛矣!然初岂有意学为如是之文哉?有是实于中,则必有是文于外。如天有是气,则必有日月星辰之光耀;地有是形,则必有山川草木之行列。圣贤之心,既有是精明纯粹之实,以旁薄充塞乎其内,则其着见于外者,亦必自然条理分明、光辉发越而不可掩。”(《读唐志》)所以早在朱熹前,人们就把文章意气的创造归为养气之功,谓养气功成而文中自有意气。李纲就说:“文章以气为主,如山川之有烟云、草木之有英华,非渊源根抵所蓄深厚,岂易致耶?士之养气刚大,塞乎天壤,忘利害而外死生,胸中超然,则发为文章,自其胸襟流出,虽与日月争光可也。”(《道卿邹公文集序》)陈绎曾也强调意气的自然纯真,他在讲养气时说:“养气之法,……切不可作气,气不能养而作之,则昏而不可用,所出之言,皆浮辞、客气,非文也”(《文说》)满纸浮辞(虚饰无根之辞)、客气(虚骄不实之气),自无意气可言。

    (二)使文有生气。说文须有生气,是以人为喻。荀子说“人有气,有生,有知,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荀子·王制》)。李廌提出“凡文章不可无者有四:一日体,二日志,三日气,四日韵”(《答赵士舞德茂宣议论宏词书》)。荀子说的是人的生理之气,李鹿讲的是文之生气。李氏又说“文章之无气,虽知视听臭味,而血气不充于内,手足不卫于外,若奄奄病人,支离。衡淬,生意消削”(《答赵士舞德茂宣议论宏词书》)。董其昌谓“文要得神气。且试看死人活人,生花剪花,活鸡木鸡,若何形状,若何神气”(《画弹室随笔·论文》)。方东树说:“观于人身及万物动植,皆全是气的鼓荡。气才绝,即腐败臭恶不可近,诗文亦然。”“又有一种器物,有形无气,虽亦供世用而不可以例诗文。诗文者,生气也,若满纸如剪彩雕刻无生气,乃应试馆阁体耳!于作家无分。”(《昭昧詹言》卷1)早在南朝,袁嘏即自谓“我诗有生气”(钟嵘《诗品》引)。唐代韩愈也曾用“字向纸上皆轩昂”(沪郎中云夫寄示盘谷子诗两章歌以和之》)来称美他人之诗字字有生气。生气之于文,犹如生命力之于人。人无生命力就会死,文中生气的有无也关系到文章的死活,故刘师培说“文字有生死之别,不可不知,有活跃之气者为生,无活跃之气者为死”(《汉魏六朝专家文研究》)。

    如何使文有生气呢?姚鼐说:“文字者,犹人之言语也,有气以充之,则观其文也,虽百世而后,如立其人而与言于此,无气则积字焉而已。意与气相御而为辞,然后有声音节奏高下抗坠之度、反复进退之态、彩色之华。”(《答翁学士书》)姚氏的话,一说文贵有生气,二说如同人之言语系意与气相御而为辞而显出人之生气一样,文之生气主要是通过 词句语气体现出来,有了语气,其他表现艺术就自然形成了。刘师培则提出劲气“贯串说”,谓“凡文章有劲气,能贯串,有警策而文采杰出,乃能生动,否则为死。盖文有劲气,犹花有条干,条干既立,则枝叶扶疏;劲气贯中,、则风骨自显。如无劲气贯串全篇,则文章散漫,犹如落树之花,纵有佳句,亦不为此篇出色矣”(《汉魏六朝专家文研究》。认为文之生气要通过明亮的辞采、浏亮的音节显现出来,谓“一篇自首至尾奄奄无生气,文虽四平八稳,而辞彩晦、音节流,毫无活跃之气,即所谓死也”(《汉魏六朝专家文研究》)。此外,刘氏还说到“笔姿天然超脱”或“记事善于传神”是使文章生动、显出生气的方法之一。

    (三)使文具气势。诗文的气势美是一种力度美,是一种正欲发挥作用和正在发挥作用的力量的美。朱熹说“气势之说,如所云笔所未到气已吞、高屋建孤悬河泄海”,又说“行文要紧健、锋刃快利,忌软弱宽缓”(《昭昧詹言》引)。刘大櫆描述气势说:“古人行文至不可阻处,便是他气盛,非独一篇为然,即一句有之。古人下作一语,如山崩峡流,觉拦挡他不住,其妙只是个直的。”他认为论文“论气不论势,不备’。刘氏所谓气势主要是指文章语句所包蕴的一种不可阻遏的力量,这种力量是作者下字时注入其中的,所以他说“要得气重,须是字句下得重,此最上乘”(均见(论文偶记》。

    诗文气势的创造,一要作者气盛,所要表达的理念坚定、情感激越、感受强烈,不吐不快;二要善于抑折,不可长驱直人、一泄无余。李德裕说“鼓气以势壮为美,势不可以不息,不息则流宕而忘反。亦犹丝竹繁奏必有希声窈少,听之者悦闻;如川流迅激必有徊伏透返,观之者不厌。从兄翰常言,文章如千兵万马,风恬雨雾,寂无人声,盖谓之矣”(《文章论》)。刘大櫆把李氏讲的气势一涌一息称之为节奏,说“文章最要节奏,譬之管弦繁奏中,必有希声窈渺处”(《论文偶记》)。欧阳修说“文字既驰骋,亦要简重”(王洙《王氏谈利引),也是讲气势须抑须折的道理。气盛之文最怕像王夫之所说的那样:“俗所谓建安风骨者,如鳝蛇穿堤堰,倾水长流,不涸不止也。”(《古诗评选》)故朱熹一方面赞美苏轼诗文的势如悬河泄海,同时又说“但嫌太尽,故当济以顿挫之法”。金圣叹说“恣笔之文最忌直”(《金圣叹批才子古文》)。魏际瑞说“大家文虽极奇崛,必有气静意平处”(《伯子论文》)。魏禧说“文之感慨痛快驰骤者,必须往而复返。往而不还,则势直气泄。往而复还,则生顾盼,此呜咽顿挫所出也”(《日录论文》)。姚鼐也说“大抵文章之妙,在驰骤中有顿挫,顿挫处有驰骤。若但有驰骤,即成剽滑,非真驰骤也”(《与石甫侄孙书》)。方东树则讲到如何顿挫法,谓“诗文贵有雄直之气,但又恐太放,故当深求古法倒折、逆挽、截止、横空、断续、离合诸势”(《昭昧詹言》卷9);三要驰骋而合于法度。颜之推说“凡为文章,犹以乘骐骥,虽有逸气,当以衔策制之,勿使流乱轨躅、放意填坑岸也”(《颜氏家训·文章》)。颜氏谓作文如同驭马,固然有奔逸之力,不可使之一味奔驰,而离轨道。魏禧讲气盛之文须合于法最为形象。谓“譬之江河,秋高水落,随山石为曲折,盈科次第之迹,可指而数也。大雨时行,百I;!灌汇,沟侩原潦之水,注而益下,江河湓溢漫衍,亡其故道,而所为随山石曲折者,未尝不在,顾人心目惊溃而不之见”(彭躬庵文集序》)。鼓气而行而暗合于法,这样就会避免“流宕不反”之弊;四要敛气蓄势。林纤说“文之雄健全在气势。气不王(旺)则读者固索然;势不蓄,则读之亦易尽,故深于文者,必敛气而蓄势”(《春觉斋论文》)。有人还提出以句法之疏密来敛气蓄势,谓“疏则其气纵,密则其气敛。惟纵故奡宕,惟敛故遒紧”(《古文辞通义》卷11引刘氏《归潜志》)。

    (四)使文章气脉贯通。言文有气脉,也是取像于人。《盐铁论·轻重》即言人“气脉调和而邪气无所留矣”。《白石道人诗说》谓“大凡诗自有气象、体面、血脉、韵度,血脉欲其贯穿”。李耆卿谓“作文要血脉贯串”(《文章精助)。方东树说文章气脉和章法的关系最为显豁,谓“有章法无气,则成死形木偶。有气无章法,则成俗莽夫。大约诗文以气脉为上;气所以行之,脉绾章法而隐者也。章法,形骸也;脉,所以细束形骸者也。章法在外可见,脉不可见。气脉之精妙,是为神至矣”(《昭昧詹言》)。

    文有气脉,关键在于气脉贯彻全篇。李德裕说“气不可以不贯,不贯则虽有英辞丽藻,如编珠缀玉,不得为全璞之宝矣”(《文章论》)。归庄也说:“余尝论诗,气、格、声。华,四者缺一不可。譬之于人,气犹人之气,人所赖以生者也,一胶不贯,则成死肌,全体不贯,形神离矣。”(《玉山诗集序》)曾国藩把气脉的贯通称为行气,谓“行气为文章第一义,卿云之跌宕、昌黎之倔强,尤为行气不易之法”(《同治八年八月初四日家训》)。有时他把行气之法说得很玄,如谓“古人之不可及,全在行气,如列子之御风,不在义理字句间也”《日记》)。其实,离开义理字句,是很难明白行气之术的。古人行气之术大体如下:

    一是“气”附神而行。刘大櫆说:“行文之道,神为之,气辅之。曹子桓、苏子由论文以气为主,是矣。然气随神转,神浑则气灏,神远则气逸,神伟则气高,神变则气奇,神深则气静,故神为气之主。”“神者,文家之宝。文章最要气盛,然无神以主气,则气无所附,荡乎不知其所归也。”“神者,气之主;气者,神之用,神只是气之精处。”《论文偶记》)

    二是“气”载志、载意、载理而行。孟子说“志至焉,气次焉(毛奇龄释为‘志之所至,气即随之而止丁’(《孟子·公孙丑》),已讲到气随志而行。《左传·昭公九年》已说到“气以实志,志以定言”。 杜牧讲“凡为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辞彩字句为之兵卫。未有主强盛而辅不飘逸者、兵卫不华赫而庄整者”(《答庄充书》)。傅若金讲“志以为主,而气以充之,必至之道也”(《孟天伟文稿序》)。刘将孙讲“文以理为主,以气为辅”(《谭村西诗文序》)。刘基也讲“文以理为主,而气以滤之,理不明为虚文,气不足则理无所驾”(《苏平仲文集序》)。恽敬甚至讲“作文之道,不过理实气充”(《答来即书》)。载志。载意、载理以行,都是从文章内容表述的角度谈“气”的运行,论者或谓气禀(或命)于志,文以意为主,文以理为主,无一不在强调“气”的运行需服从内容的表述。几者关系或如方孝孺所言:“盖文之法有体裁、有章程,本乎理,行乎意而导乎气。气以贯之,意以命之,理以主之,章程以核之,体裁以正之…··气欲其昌,不昌则破碎断裂而不成章。”(《答王仲给书》)

    三是“气”驱辞而行。最早把“气”和“辞”联为一体的可能是孔子,他说过“出辞气(朱熹注谓‘辞,言语;气,声气也’)”的话。韩愈说“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言之浮者,大小毕浮。今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答李翊书》)。韩愈讲气盛言宜固然是讲作者之主观修养和写作的关系,但已隐约涉及“气”驱“辞”(言之短长和声之高下)而行的命题。这对桐城派很有启发。后来刘弇说“其气实者其辞深’(《上运判王司封书》),方孝孺说“气昌则辞达”(《与舒君书》),都受到韩愈的影响。李梦阳讲“辞之畅者,其气也”(《驳何氏论文书》),也已言及“气”驱“辞”而行。但说得最明白的是曾国藩。曾氏谓“奇辞大句须得瑰纬飞腾之气,驱之以行”(《辛亥七月日记》)。而为“气”驱“辞”而行提供理论和方法的是刘大櫆。刘氏谓:“盖音节者,神气之迹也;字句者,音节之矩也。神气不可见,于音节见之;音节无可准,以字句准之。”“音节高则神气必高,音节下则神气必下,故音节为神气之迹。一句之中或多一字,或少一字;一字之中,或用平声,或用反声,同一平字厌字,或用阴平、阳平、上声、去声、人声,则音节通异,故字句为音节之矩。积字成句,积句成章,积章成篇,合而读之,音节见矣;歌而泳之,神气出矣。”(《论文偶记》)刘氏是讲“气”通过字句、音节驱“辞”而行。缘于此,朱自清说文中所行之“气就是自然的语气,也就是自然的音节”(《经典常谈》)。罗根泽也说“文气是最自然的音律,音律是最具体的文气’《中国文学批评史》)。王葆心谓“行文高境,其行气宜潜藏在字里行间”(《古文辞通义)第7卷),也是强调气的运行与字句长短、音调高下变化密不可分。

    四是“气”借字法、句法、章法而行。先说字法,一是炼字以行,“气”,即找到最能使“气”流转自如而富有神韵的字,这类字常被称为文眼。二是用叠字使得“气’足。三是用虚字使得“气”长而有韵味。再说句法。句式要有变化。如奇句多则“气”易散漫难收,偶句多则易生板实之弊、文气不畅。合理的做法是奇偶并用,整散结合,所谓“文字一篇之中,须有数行齐整处,须有数行不齐整处。或缓或急、或急或晦。缓急、显晦相间,使人不知其为缓急、显晦。常使经纬相通,有一脉过接乎其间,然后可”(吕祖谦《古文关键》)。语句佶屈聱牙而犯声病会使得气脉不畅,姚鼐说陈硕士文"皆有可观,文韵致好,但说到中间,忽有滞钝处”,这“滞钝处”就是气脉不畅的表现。校正的办法就是通过讽读发现问题,通过对字句声调的调整使气脉顺畅。就像钟嵘说的“余谓文制,本须讽读,不可蹇碍,但令清浊通流,口吻调利,斯为足矣”(《诗品序》)。此外,语句多歧义不利于气脉顺畅,句中多警策语可使文气不缓。最后说章法。一是谋篇抱定主意,确定好行气的途径。开篇为行气之人口处,最为重要。二是段落要清。曾国藩说:“为文全在气盛,欲气盛全在段落清。每段分束之际,似断不断,似咽不咽,似吞不吞,似吐不吐,古文无限妙境,难于领取。每段张起之际,似承非承,似提非提,似突非突,似纤非纤,古人无限妙用,亦难领取。”(《辛亥七月日记》)段落设置最忌自为首尾,要过渡自然,各段都是全文有机部分,不可撇开主意另作他论,这样才不会使气脉隔绝。

    作诗作文最贵一气贯通。方东树说“章法则须一气呵成,开合动荡,首尾一线贯注”(《昭昧詹言》)。梅曾亮说“夫古文与他体异者,以首尾气不可断耳。有二首尾焉,则断矣。……其能成章者,一气者也’(《与孙芝房书》)。而一气贯注能做到“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苏武《文说》),当为行气之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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