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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形象的深层意蕴与新民族精神(2)
作者: (中华人民共和国) 收藏

 



    三

    不容置疑,中华民族是一个伟大的民族,有着悠久的 历史文化和优秀传统。但是,同样不容置疑,在我们的民族性格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弱点,有人称之为国民劣根性。

    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自给自足的经济特点和一家一户的生产方式,决定了家长在家庭中的重要地位。然而,一家一户抵御自然和社会灾害的能力都比较低下,因而家族或者说宗法制度便应运而生。一家之长有一个家庭的绝对权威,一族之长有一个家族的绝对权威。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人们不由自主地便养成了对家长和族长的绝对服从。由此升华,便是对皇帝的严格服从。这样,宗法制便渗透到国家的政治制度中,形成了专制君主“家天下”的国家政治结构模式。皇帝习惯于把天下看成自己的私有财产,百姓也习惯于对皇权的绝对肯定。这种思维成为一种定势,就自然地形成了奴性哲学。其具体表现就是:听天由命,因循守旧,人云亦云,逆来顺受,如云:“命里只有三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开枪先打出头鸟”、“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懦弱是立身之本,刚烈是招祸之根”、“忍得一时气,免得百日忧”等等。在这种情况下,忍让服从就是温柔敦厚,循规蹈矩就是沉稳老练,反抗斗争就是大逆不道,据理力争就是惹是生非;有个性的人被目之为调皮捣蛋,有独立见解的人被看作危险人物。人不允许有个人的一点欲望,只有统治者的意志才是万民百姓应该遵守的道德原则。在这种奴性哲学的重压下,人们的人格被扭曲了,事业型、竞争性的人不存在或者说很少了,更多的人则是唯唯喏喏,忍让顺从。鲁迅在《坟·灯下漫笔》中,曾经把中国全部历史划分为“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 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可以说是一针见血。

    就是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包袱,国民在麻醉中生活,历史在蹒跚地前进。这不能不引起一切有识之士的沉思与探索,并力图冲破这历史的桎梏,去造就一种全新的民族性格。孙悟空形象的塑造,正是这种沉思和探索的结果。在孙悟空整个形象里,很少能找到奴性的地方。他永不满足于眼前的现实,总把目光注视在未来,充满昂扬的进取精神和追求意识。他傲视一切权威,甚至面对如来佛祖,也处处直呼其名,没有丝毫的奴颜媚骨。他身为取经僧,却是个“闯祸的个都头”,一路上“专寻人的不是”,把那“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古训遗忘得一干二净。他以“夺天地造化之功”的取经事业为人生的奋斗目标,以“斗”为人生最大的乐趣,以斗士的潇洒直面惨淡的人生,等等。而这一切一切,却正是我们国民性格中所缺少的。当孙悟空的个性特征深深地印入人们的内心,当孙悟空那一个个凝聚着斗争精神、斗争智慧的故事在人民群众中扎根之后,人们就不能不为其所感动,并不由自主地效法之,于是,便逐渐形成一种新的民族个性。

    总之,孙悟空的形象是对奴性哲学的反叛,是对压抑人性的社会现实的反击,是作者对国民性格中的劣根性经过深刻反思,站在更高的高度,刻画出来的一个全新的人物形象,为国民性格的转变树立了一个很好的典型。

    四

    孙悟空形象的塑造成功,功绩并不全在吴承恩,也是历史演变的结果。历史上的玄奘为了探索佛教真谛,不顾当时禁令偷越国境,不怕艰难险阻毅然西行。这种精神正是唐人勇于进取、追求真理的冒险精神的真切反映。这种精神随着后来唐僧形象的士大夫化而有所削弱,却逐步转移到了孙悟空身上。

    宋代刊行的《大唐三藏取经 话》出现了猴行者形象。不过,这个被唐太宗封为“铜筋铁骨大圣”的猴行者,还缺少腾挪变化的本领,其降妖除怪的斗争,也只有树人国斗法、火类坳战白虎精等较为可观。而到了元代的《西游记平话》,“孙吾空”已经颇具神通。根据《朴通事谚解》中关于孙行者的注文,孙吾空不仅偷吃蟠桃和老君灵丹药,还偷了王母绣仙衣一套,十万天兵天将也拿他不住。同时,《朴通事谚解》还记载西行诸难:“初到师陀国界,遇猛虎毒蛇之害,次遇黑熊精,黄风怪、地涌夫人、蜘蛛精、狮子怪、多目怪、红孩儿怪,几死仅免。又过棘钩洞、火炎山、薄屎洞、女人国及诸恶山险水,怪害患苦,不知其几。”而一路上“降妖除怪,救师脱难,皆是孙行者神通之力也”.最后“孙吾空”证果“大力王菩萨”.

    显然,从玄奘到铜筋铁骨大圣,再到大力王菩萨,孙悟空形象沿着这么一条轨迹成长:随着故事主角向孙悟空倾斜,孙悟空斗争的对手一步步强大,斗争规模一次次扩大,斗争过程一步步复杂化,归根到底,是其斗争精神一步步强化。正是在接受前人创作的基础上,吴承恩把孙悟空这位斗士形象,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吴承恩在《先府君墓志铭》中这样介绍他的父亲:“人尝以诈,不之解,反大以为诚;侮之亦不应不怒。”“于是一市中哄然以为痴也。里中有赋役当出钱,公率先贯钱待胥,胥至曰‘汝钱当倍',则倍;’当再倍‘,则再倍。曰’汝当倍人之庸‘,则倍人之庸。人或劝之讼理,曰:’吾室中孰非官者?然又胥怒,吾岂敢怒胥又犯官哉?‘于是众人益痴之。承恩记忆少小时入市中,市中人指曰:’是痴人家儿。‘承恩归,恚啼不食饮。”“痴人家儿”的屈辱生活,深深地印在了吴承恩的脑海中。就吴承恩本人来看,是一位终身科举而不能考中的穷书生,虽然满腔壮志,自称“平生不肯受人怜,喜笑悲歌气傲然”(《赠沙星士》),“吟啸临风,未许壮心灰”,“狗有三升糠分,马有三分龙性,况丈夫哉!”“虽贫 杜甫还诗伯,纵老廉颇是将才”(《送我入门来》),但是,也只能发出如此深沉而令人心悸的自我哀叹:“胸中磨损斩邪刀,欲起平之恨无力。”(《二郎搜山图歌》)正是出于对父亲懦弱性格的不满,对自身一介书生回天无力的悲叹,于是,“救用有矢救日弓,世间岂谓无英雄”,他不能不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他的巨着《西游记》上,不能不把自己的理想人格,通过孙悟空这位斗战胜佛表现出来,来弥补他们父子两代性格上的缺陷和人生的遗憾。这就是吴承恩塑造孙悟空形象的思想基础。

    在中国历史上,虽然存在着浓重的奴性哲学,但是,中华民族的不屈不挠的顽强斗争精神都一直不曾泯灭过。从共工头触不周之天、刑天舞干戚,到历代风起云涌的农民起义;从补天的女娲、盗天帝之息壤以止淫水的鲧,到明代中叶思想解放的先驱;从坚持“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孟子·公孙丑上》)的孟轲、呼唤改革惨遭放逐的屈原,到历史上忠正不阿的忠臣良将、民族英雄;从“摩顶放踵利天下”(《 孟子·尽心上》)的墨子、反抗暴秦视死如归的荆轲,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侠客,等等。这一切有着个人个性、思想、追求的,敢于斗争而又善于斗争的形象,都给作者的创作以启迪和理性的电光石火。所以,我们说孙悟空的形象是新的民族精神的象征,同时,这个形象又根植于民族文化的土壤,有着坚实的思想和文化基础。

    明代中叶,东南沿海一带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新的社会生产关系的产生,带来了社会意识的巨大变革,市民阶层要求冲破封建桎梏、争取人格独立等新观念应运而生。这不能不给吴承恩以某种程度的启示。同时,思想领域里也出现了一个进步学派--王学左派。他们猛烈抨击程朱理学,怀疑传统封建教条,反对束缚个性,在当时思想和文化界都产生了巨大影响。吴承恩生活在这一时期,对那些思想先驱们振聋发聩的呐喊当不会充耳不闻,对他们那敢于反抗、敢于斗争的人格也不会毫无了解。当作者将这种呐喊、这种人格通过孙悟空的形象表现出来,于是,一种全新的人物个性便凸现在读者的面前。这可以说是孙悟空形象塑造的时代因素。

    原载:《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1996年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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